羊骨卜
蒙古人用羊骨头占卜,用火烧从裂开的纹路观察预兆,就好像南方的苗族、僮族等少数民族用鸡占卜一样。霍易书老前辈在葵苏图的部队时,有位老妇人懂得这种占卜术,霍易书让她为自己卜问归期。老妇斜着眼把烧过的骨头端详了好久,说:“马未备鞍,人没戴帽,还回不去。如果马鞍和帽子都有了,就有回去的征兆了。”过了几个月,霍易书又叫老妇人为他占卜,她看了一遍就说:“马已备鞍,人也戴了帽子,您不久就要回家了。”不久果然有班师回朝的公文。又大学士温公说他征乌什时,俘虏了回部十多个人,把他们关押在地窖里。一天,他们指着嘴巴示意肚子饿了。他就扔给他们一些杏子,众人分吃完后,有一位年老者拿着杏核,口中念念有词,暗中念咒,然后把杏核丢到地上,观察它们的横竖排列以及是双数还是单数。忽然,他失声痛苦起来,其他人都围过去看,也都哭起来。不久,把他们全部处死的公文就到了。我疑心这种占卜法同《火珠林》中所记的钱卜法相似。这同古代的蓍草、龟甲占卜虽然不同,但观察骨头裂纹形状的方法是由龟甲占卜的方法演变来的,而观察东西的奇偶数字等情况的方法是由蓍草占卜的方法演变来的。这主要是依靠人的主观精神的评判才显灵。这样的道理都是一致的。
公狐母狐分护男女
康熙五十二年秋天,宋村厂的佃户周甲因受不了老婆的鞭打,夜里乘着老婆睡去,逃到破庙里藏了起来。打算天亮之后,求邻里可怜他想个法子。他老婆发觉后,追寻到破庙,对着神像历数丈夫的罪过,喝令丈夫趴在地上挨鞭子。这座庙里一直有狐狸。老婆刚打了十多鞭,丈夫正在哀呼,一群狐狸一齐嚷着冲出来,说:“世上还有这种不平的事。”一齐把周甲抢了来放在墙角,却把他老婆捉住,扒得精光,然后就用她打丈夫的鞭子打她,一直打出了血也没放开她。突然狐狸的妻子们又一齐嚷着冲出来,说:“男人只知道护着男人,那家伙背着妻子私通某某家的女人,不应该打死他么?”于是又把周甲的老婆抢过来放在墙角,然后来抓周甲。于是狐狸们乱打一团,闹哄哄吵了很久。守庄稼的人以为是强盗来了,都大叫大喊,放土枪予以声援,狐狸们才都散去。周甲的老婆已动不了了,周甲使尽吃奶的劲,好歹把老婆背了回去。王得庵先生当时正在当地私塾教书,看见他们俩在回去的路上,妻子还喃喃地骂着。王先生曾经说:“真令人痛快啊,这些狐狸。这真可以说是礼仪在朝廷里已经丧失了,只能在乡下偏僻的地方去找;人间的礼仪已丧失了,只有在狐狸那儿去找。狐狸的妻子们因痛恨伤害它们的同类,又另外根据一种道理,于是与它们的丈夫打起来。门派主张一有区别,人们就各自结成朋党;朋党兴盛,则公正的看法就被混淆掩盖了。于是相互纠缠,是是非非纷纭复杂,彼此倾轧,这种情况存在已经很久了。”
知礼之狐
张铉耳先生家里有个丫环,一天晚上忽然不见了,家人以为她逃走了。可第二天,却发现她醉倒在后院的柴禾堆上。后院里都是锁着的空房,院门也上了锁,不知她是从哪儿进去的。她头发散乱,满面灰尘,直到中午才醒了过来。她告诉人们说:“昨天晚上,我听到后院有嘻笑声,因为早知道里面住着狐仙,所以并不害怕。我隔着门缝偷看,只见那里杯盘罗列,几个青年正饮酒聚会。忽然,他们发现了我,就窜出来从墙头上把我推进了院子。恍惚之中,我如入梦境,一句话也不能说,被他们强拉入座。他们逼我喝酒,不时地还罚一两杯,那酒劲儿很大,我终于醉倒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散去的。”铉耳先生一向刚强正直,听说此事,直奔后院,数落狐仙道:“咱们相处多年,我们除了每天来取点柴禾,两下里并无干扰。为什么突然这么无礼,把良家婢女当作娼妓拉到席间劝酒?子弟这么猖狂,父兄干吗去了?当家长的难道不惭愧吗?”到了半夜,先生听到窗外说:“儿辈们放荡无礼,我已经鞭打他们了。但是,其中有一个细节,请让我说明:那天晚上,是您的婢女先把手伸进门,一边调情一边要肉吃,并不是儿辈们强拉她进来。而且,您这婢女在花前月下与人偷偷约会,互赠信物,交往的人不止一个,早就不是处女了,所以儿辈们才敢和她互通情意。不然,您府中有几个婢女也很俏丽,为什么没人敢招她们呢?疏于防范之责,我与先生是否应各负一半,请您明察。”先生说:“您既已鞭打儿辈,我也该痛打这个丫环。”狐仙以讽刺的口吻说:“她早已到了谈情说爱的年岁。您不为她选配人家,使她感情压抑,才做出非礼之事。罪过难道只在她身上吗?”先生默然无语。第二天"他叫来媒婆,把年岁大的丫环都配了人家。
杜奎
县丞邱天锦说:西北有位叫杜奎的商人,不清楚他的乡里、籍贯。听他的口音好像是山西泽州、潞州一带人。他性情刚直,气力过人,很有胆量,不怕鬼神,他外出碰到空屋破庙,总是铺好被褥独自睡觉,也不会出什么事。一次,他偶然路过六盘山脚下,天色已晚,就停下来歇宿,他走进一座废弃的地堡中,周围只有荒烟蔓草,没有人经过的痕迹。杜奎料想万万不会有盗贼,就解下行李,拴好马,捡了些枯枝烧火御寒,就打开被窝安睡起来。正要入睡时,听到附近传来哭声,仔细听时,好像是从屋后的地下传出来的。这时木炭还亮着,屋子里光线明亮,有如白天。于是他侧身躺着,持刀等待。一会儿,声音慢慢靠近,已到了窗外暗处,呜呜不停,但一直没有露出身影。杜奎大声责问道:“我一生没见过你们这一类,是什么鬼东西,可以出来当面跟我讲。”黑暗中有声音回答道:“我是女人,身上一丝不挂,感到很羞愧,不能相见,如你不嫌弃,允许我到你被窝里来,就有东西遮着我的身体,可以当面同你讲。”杜奎知道鬼怪想迷惑自己,但他仍不害怕,就以讥讽的语气说:“你想进来就进来。”只听阴风飒然作响,一位美女已与他同床共枕了。她十分害羞,神情腼腆,遮住自己的脸哭道:“刚讲一句话,我就同你偎依在一起,即使是放荡,也不到这种地步。只因为我有苦难的经历要向您陈诉,虽嫌太唐突了,但请您不要怀疑为淫乐而来。这个地堡原来是一群盗贼住着。有一次,我独自路过这里,被他们劫持,把我的衣服首饰全抢光,然后就绑起来丢到山涧中。夏天浸泡在冰凉的泉水里,冬于埋于积雪之中。沉寂、阴凉、冷冻,说不清我受了多少苦。后来这群凶恶的盗贼被捉住处死,这个地堡便荒废成了空墟,无人可以倾诉,忍痛至今。现在我听到了空谷中的脚步声,有幸碰上你,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所以我忍着羞耻,不惜自动献出身体。想以我一个晚上的恩爱,乞求你为我买一具小棺木,把尸骨移葬到平原。大概地气稍微温暖些,灵魂得以安宁。如果你能为我做佛事,超度我早日投生,那你对我的再生之恩,我愿世代侍奉还报。”讲完后,她擦干眼泪,就把身体投入杜奎怀抱。桂奎慷慨地回答道:“我以为你是妖怪,却原来蒙受如此深冤,我虽然沉湎于花柳丛中,但乘人之危,要挟别人以寻欢作乐,则堂堂大丈夫决不肯做这种事。你既然怕冷,靠近我取暖无妨。如果说偷情,就不如离开这儿。”女鬼趴在枕头上叩头拜谢,也就不再多言。杜奎抱着她酣睡,她也很温顺地让他抱着。天亮的时候,女鬼已不知去向。这样,杜奎就留了几天,为女鬼安葬,做佛事。过了几年,他邻家有位小女孩,看到他就恋恋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后来,杜奎年老无子,想娶那小女孩为妾,她父母不愿意,但那女孩儿主动要求嫁给杜奎,后来生了一个男孩,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疑心小女孩就是那女鬼转世的。
珊瑚钩
《宋书·符瑞志》说:“珊瑚钩,国王恭敬有礼守信用,它就出现。”但没有描绘它的形状,大约它是一种自然生成的宝物。杜甫诗中说的“飘飘青琐郎,文采珊瑚钩”,似乎就是指的这种东西。萧诠诗中说的“珠帘半上珊瑚钩”,则是用珊瑚做成的钩而已。我见过已故大学士杨公家有一只带钩,长约四寸余,粗约一寸六七分。它的钩是就倒垂的枝丫截去附枝,做成一个螭头的形状。它上面系丝绳的圆环的柱子,也是靠近一个横长出的瘿瘤做成一根芝草的形状。它的主干天然弯曲,脉络纹理分明,没有一丝一毫斧凿的痕迹,颜色也纯呈樱桃红,可以算是奇绝之宝。挂钩的环则是用两株树孪生为一体的连理木的树枝,去掉外面的分杈,而留下那连成一体的一段,也好像是自然生成的。珊瑚连为一体的很多,佩环像这样子的也不少,不足为奇。据说它是用一千四百两银子从西洋商船上买到的,这事在壬午、癸未年间,当时珊瑚还容易得到,价格还没有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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