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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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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9 23:40 | 只看该作者


献王墓


河间献王墓在献县城东八里,墓的前面有座祠堂,祠堂前面有两棵柏树,传说是汉代栽种的,不知真假,怀疑是后人补种的。左右是两座陪葬的墓,县志上说左边的是毛苌,右边的贯长卿。可是任邱县也有毛苌墓,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有人说毛苌在宋代被追封为乐寿伯,献县正好是古代乐寿的所在地。任邱的毛公墓是毛亨的墓。按道理说或许是这样。堂舅安五占,说康熙年间有一伙盗墓的人,觊觎墓中的珠宝玉器,于是在墓地前面种瓜,偷偷地在看瓜的小屋中挖地道盗墓。接近墓穴时,他们用长铁锥试探,有道白气随着铁锥喷射出来,声音像雷鸣一般,把盗贼们全冲倒了。于是他们不敢再挖下去了。有人议论此事说,献王墓封闭了二千年,地气长久郁积,所以遇到缝隙便喷涌而出,并非有什么神灵。我觉得献王的功绩在于《六经》,自然应该有神灵保护。盗古墓的事情多了,怎么别处的地气长久郁积却不喷涌出来呢?


腹中鬼语


鬼怪在人的肚子里说话,我所看见和听到的,共有三件事。一件是云南的李衣山编修,扶乩时同狐女一起唱和诗歌。狐女姐妹几个,都钻进他肚中,时常在肚中与他讲话。正一真人作法镇治,也没能把她们送走,后来他竟终生患颠痫。我在翰林院亲眼见过他。另一件是宛平张文鹤的朋友,在南汝光道作官时,与一位姓史的幕僚同住在驿站。有一位客人递上自己的名片,请求同史某见面,他们促膝而谈了一个晚上。等到天亮,客人和他的仆人都不见了。忽然从史某的肚子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后来史某对着北斗跪拜,把他们从肚里驱逐了出去,但不久他们又回到了史某的肚里,一直到他死去。怀疑是前生的恩怨所致。这是听吏部侍郎金听涛讲的。还有一件是说平湖有一位尼姑,有一个鬼在她的肚子里,谈吉凶祸福,大多很灵验,施主们也就越来越多。鬼自称前生欠了这位尼姑的钱,所以用这种方式偿还。就象《北梦琐言》所记载的田布的事一样,人们在尼姑的腋下侧着耳朵倾听,可以听到鬼的说话声,怀疑是樟柳神。这是听吏部侍郎沈云椒说的。


死而复生


晋国杀了秦国的间谍,六天后又活了过来。有人推测是缢杀或杖杀的缘故,所以能活过来。但不知道没复活以前是什么情况。注解经书有体裁限制,不能像写小说、琐记。有个佃户叫张天锡,死过去七天。他母亲听到棺材中有敲击声,打开一看,张天锡已经活过来了。问他死后都见到了什么,回答说没见到什么,也不知道经过了七天。只是好像忽然间睡了过去,忽然间醒了过来。当时有个老儒在我家教课,听这事,拍着大腿高兴地说:
程子朱子真是圣人呀!关于鬼神的事,孔子孟子尚且不敢断定有无,只有二位先生敢于断定。现在死人复活,果然如同他们说的那样。不是圣人能这么明断吗?我觉得张天锡是气息郁结,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他的家人误以为他死了,并不是真的死去了。虢国太子假死的事在《史记》中有记载,这位老先生难道没看过吗?


血盆经


帝王用赏罚来劝人为善,圣人用褒贬来劝人为善。赏罚有所不及,褒贬有所不周的,佛就用因果来劝人为善,方式不同,目的则是相同的。和尚们拿着因果祸福的说法,诱骗胁迫那些愚民,不是以人品的正邪来区分善恶,而是以布施的有无来区分善恶。自从
福田之说兴起,佛祖的本旨就不明了。听说有个走无常的人,问冥吏诵《血盆经》有无好处。冥吏说:没有这样的事。世间男女相交,万物滋生,都是天地间的自然现象,是阴阳相合生生不息。要繁衍就要有生育,要生育就必然有污秽,就是淑女贤母,也不得不如此,这并不是自己所干下的罪孽。如把这当作罪孽,那么要饮食就不能不大小便,口鼻难免要流口水鼻涕,这也是污秽之物,难道也应该认为是有罪的吗?编造这一说法的人,是因为只有妇女最容易被蛊惑,而妇女免不了都要生育,就以此为有罪,说这罪非要拜佛忏悔不可;于是闺阁里的钱,都充当功德费了。你出入阴司,应该有所见闻,血池真的在哪里?堕入血池的真的有谁?还要犹疑、追问吗?走无常的人后来以此告诉别人,但没有人相信他的话。这就是所谓的积重难返啊。


心动生魔


僧人明玉说:西山有个僧人,见游女春游,偶然动了儿女春心。他正徘徊凝想的时候,忽然有位少妇用眼睛给他送来情波,并逐渐情意绵绵地和他述起话来。少妇说:
我家离这里不远,丈夫出门在外,时间已经很久了。今晚我用一盏灯在林外相候,引你前往我家。叮咛再三,告别而去。晚上,僧人遵嘱前往,果然有一盏灯,荧荧发光,相距不过半里。他穿林渡涧,随灯前进,始终没能追上。后来,灯光时隐时现,忽左忽右,他辗转奔驰,也就迷失了道路。因疲乏得不能再走,便倒在了一棵老树下。天亮时,他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发现自己仍在原来的地方。再看树林里,苍绿的苔藓上,布满了自己重重叠叠的足迹。这才悟出原来自己象牛转磨一样,绕着老树周围走了一夜。他自知心生妄念,才导致魔来,急忙投拜本师忏悔。后来也没发生其他事故。明玉又说:山东有位僧人,常见藏经阁上有个丽女向下窥视,心知她是鬼魅。可是,他暗想鬼魅也是一种艳遇,便径自前去寻找。上阁以后,一无所见,呼唤丽女也不露面。此僧仍不甘心,每次看见丽女,就去寻找。这样找了一百多次,就迷迷糊糊地成了心病,直到死去。临死时,他才自己说出了这件事。这或许是前世冤家,借以前来索命吧?不过,上述二僧归根结底都是自取其祸,并非妖魔和鬼魅败坏他们。


理学害人


吴惠叔讲:有一个医生,向来为人谨慎忠厚。一天夜里,有位老太太拿着一对金钏来买堕胎药。医生很惊恐,严辞拒绝。第二天傍晚,老太太又多拿来两枝珠花买药,医生更加惊恐,极力赶走了她。过了半年多,医生忽然梦见冥府把他捉去,说有人告他杀了人。到那后见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脖子上勒着红巾,边哭边陈述着当初买堕胎药医生不给的情形。医生说:
药是用来医治救人的,怎么敢用来杀人赚钱呢?你自己的淫行败露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女人说:我向你求药时,所孕胎儿尚未成形,如果能打掉,我可以不死。这等于破坏一个无知觉的血块而保住一条临危的生命。结果我没能得到药,不得已生下孩子,以致孩子被扼死,遭受痛苦,我也被迫上了吊。这样,你本想保全一条性命,反倒害了两条性命。这不是你的罪过又是谁的呢?冥府判官叹口气说:你所说的,符合事情的实际情况,他所坚持的是理。自宋朝以来,就固执于一个理,不去考虑事情发展的利害关系的,难道就医生一人吗?你就别追究了。判官拍案发出声响,医生被吓醒了。


阴间富贵


惠叔又说:有个人得瘟疫死了,后来又还魂,在阴间遇到他以前的老朋友,这位老朋友衣衫褴褛,戴着枷锁。他俩相见不觉悲喜交加,他握着老友的手叹息着说:
你一生富贵,财产竟不能带到这儿来?那人神色悲戚地说:富贵完全可以带到这儿来,但人不肯带。如果生前做了善事,积了功德,到这儿来怎么会不富贵呢?所以我想奉劝世人一句,早点做好把富贵带到这儿来的打算。李南涧说:这句话很对,胜过富贵是一场空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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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发表于 2011-7-16 00:09 | 只看该作者

卷十

如是我闻(四)


聪明之狐


长山的聂松岩说:安丘的张卯君先生家,有个书楼被狐仙所占。这狐仙经常和人对话。丫头佣人,凡是有所欺瞒,一定会被狐仙当众揭发。张家的人对它畏若神明,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有过失,这也称得上是能说话的戒律、无形的监察官了。但狡黠的人如果奉承它,它就会为他隐瞒过失而不直说。这狐仙聪明有余而正直不足,这也大概是狐之所以为狐的道理吧!


鬼为人谋


沧州插花庙老尼姑董氏讲:她曾在半夜醒来,听到佛殿中敲磬之声铿锵作响,就像有人在此做礼拜。第二天,她把这事告诉了徒弟们。徒弟们说:
师傅耳鸣了吧。到了夜里,情况依然如故。董尼悄悄起来,蹑手蹑脚向佛殿里偷看。佛灯闪着荧荧青光,殿中景物依稀可见。敲磬的人正是董尼的亡师。一位少妇对佛长跪,口中絮絮祷告着。因为她脸向里面,看不出是谁。细听她所祷告之词,是为她生病的丈夫求福。董尼一时惊恐失措,碰响了朱红窗格。霎时阴气冥蒙,灯光骤暗。等光线再转明时,亡师和少妇已不见了。先外祖父张雪峰先生说:这位少妇已命归黄泉,仍然忧虑着丈夫的病。听后使人加深夫妻恩爱之情。董尼又讲:附近的一位卖花老太婆夜里经过某氏的墓地,突然看见这家夫人的亡灵站在树下,向她招手。卖花婆无路可避,只好哆嗦着上前拜见。某夫人说:我夜夜在这里等,等一位相识的人带个家信,望眼欲穿,今天才见到了你。你回去告诉我的女儿女婿,一切阴谋诡计,鬼神都已全知道了,再不要枉费心机了。我为此还在阴间大受鞭笞。地下的先祖们,更是人人唾骂我,我无地自容,只好天天躲在这棵树下,经受着苦雨凄风,无比辛酸。不知还要沉沦多久,才能得以轮回转生。我好像听说,须等到女婿侵夺的小兄弟的财产消耗尽时,我才有转生之希望。还有,我女婿有几张密信,我病中给他藏在镶着贝雕的小竹箱里。嘱咐他找出来毁掉,免得以后成为别人的口实。某夫人叮嘱再三,呜咽着消失了。卖花婆悄悄将这些告诉了某夫人的女儿,她女儿却怒道:这是给我家小叔子游说吧?等她找到了小箱中的密信,才感到恐怖起来。后来,这女儿家境日渐败落。知道这事的亲友们都合掌祷告说:某夫人快要转生了。


巴彦弼


乌鲁木齐提督巴彦弼说:以前从征乌什时,他梦见来到一处山麓,有六七座帐篷,不见士兵守卫,几十人出入往来,也多像是文吏。他前往窥视,遇到了已经亡故的护军统领某公,便握手问候,问他:
你已经浙世很久,今天又因何事到这里来了呢?护军统领说:我因为生前直正,被任了个冥官。现在随军登记阵亡的官兵。他见办公桌上放着许多登记册,有黄色、红色、紫色、黑色几种颜色,便问:这是按旗划分的吧?某公微笑着说:哪有紫旗、黑族呢?(按:旧制本来是有黑旗的,因黑色在夜里看不清,于是改成蓝旗。此公大概碰巧不知道。)这是用来区别甲乙等级次第的。他问:怎样划分次第呢?某公回答说:赤心为国,奋不顾身的,登记在黄册上;严守军令,宁死不屈的,登记在红册上;随众冲锋,转战而死的,登记在紫册上;仓皇奔逃,无路求生,被践踏而死、追歼杀头的,登记在黑册上。巴彦弼问:同时受命,同时参战,血溅横尸,战场混乱,哪就能一一区分,毫无差错呢?某公说:这就只有我们冥官才能分辨了。大体上人死后灵魂存在,精气就如生前。应该登入黄册的,精气像烈火炽腾,蓬蓬勃勃;应该登入红册的,精气像烽烟直上,风吹不摇;应该登入紫册的,精气像云漏电光,往来闪烁。这三等阵亡官兵,最突出的要做明神,最落下的也能归于善道轮回。至于应该登入黑册的,精气瑟缩摧颓,像无焰的死灰一样,阳世朝廷褒扬忠义时,虽然也连他们一律褒扬,但阴曹地府却按普通鬼魂对待,不再承认他们是为国事阵亡的魂魄。巴彦弼侧耳恭听,心里又害怕又佩服。他正想叩问一下自己的将来,忽然被炮声惊醒。后来,他常用这件事告戒部下说:我临阵时每当想起这番话,便觉得捐躯战场,轻如鸿毛。


王二显灵


《夜灯丛录》记载有谢梅庄的傻儿子的事,却不知道这傻子姓卢名志仁。大概作者没见过梅庄自作的《憨子传》,仅仅根据传闻而已。京兆尹霍易书,戍守癸苏图时,他的轿夫王二与卢志仁的故事相类似。后来王二死在塞外,霍易书哭得很悲伤。一天晚上,霍易书忽听见帐外有人说:
羊被偷了,赶快向西北追。出来一看,果然不错。他觉得刚才听到的声音,显然是王二的亡魂发出的。霍易书有个仆人,正准备辞别离去,那天目睹了这件怪事,就解下行装不走了。他对同伴说:我怕冥冥之中的王二笑话我。


蔡某


沧州有个盲人蔡某,每次经过南山楼下,就有一老者请他弹唱,并且一起喝酒。两人渐渐熟识起来,那老者也经常到蔡家对酌。老者自称姓蒲,江西人,因贩卖磁器来到这里。时间长了,发现他是个狐仙,但交情已很深,狐仙不隐讳,蔡某也不惧怕。当时有人因家庭流言而打官司,舆论很不一致。偶尔与狐仙谈及此事,说:
你既然能通灵,肯定知道其实情。狐仙不高兴地说:我辈是修道的人,岂能干预别人的家庭琐事?内室秘地,男女幽会,本来是暧昧不明的,容易产生嫌疑。一只狗看到影子而吠,常常导致百只狗听了狗叫声而吠。即使真有其事,和外人又有什么相干?图一时之快意而说出来,使别人子孙几代蒙羞,这已经有伤天地之间的和气,并召来鬼神的忌恨了。何况杯弓蛇影,毫无凭据,却添油加醋,好像是亲眼目睹一样。使别人既无可忍受,又不能辩解,往往导致抑郁难言,含冤丧命。这怨恨之气,更是过了几辈子也难消除。如果有幽灵,难道能没有业报?恐怕刀山剑树上,不能不为这种人设一位置啊。你向来质朴诚实,听到这种事本该掩耳,却还要查问真伪,你想要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失明还觉不够,还想被割舌头吗?狐仙说罢,扔下杯子就离去了,从此便绝迹不来。蔡某又惭愧又悔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常讲这事以告诫别人,而没有将此事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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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发表于 2011-7-16 00:22 | 只看该作者

义犬


舅舅张梦征先生讲:他居住的吴家庄西有一个乞丐,死在路上,乞丐养的狗守着他的尸体不离开。夜晚有只狼来吃尸体,狗奋力拼咬使狼不能近前;一会儿,群狼聚集而至,狗筋疲力尽,终于也被狼吃掉了,只剩下一个头,仍然双眼怒睁欲裂。有个守瓜田的佃户亲眼看见了。又程易门在乌鲁木齐时,一天晚上,有个强盗进了他的住所。跳墙将要出去时,被程家养的狗追上去咬住了脚。强盗抽刀砍狗,狗直到被砍死也没松口,因而强盗被捉住了。当时,程易门家有个叫龚起龙的仆人,正忘恩负义地诬害主人。人们都说,程太守家有两怪:一个人面兽心,一个兽面人心。


乌鸦报警


我在乌鲁木齐时,听骁骑校萨音绰克图讲,过去他驻守江山口哨卡,一天天将亮时,有只乌鸦对着门哑哑啼叫。他讨厌乌鸦叫不吉利,就用箭射它。乌鸦怪叫一声,从牛背上急飞而过,牛受惊吓奔跑起来。他招呼几个士兵急忙追赶。追进一个山坳,遇见两个耕地的农夫,牛将其中一人碰倒。扶起来一看,没有大伤,只是脚拐了难以行走。农夫家离这儿不远,就一起搀扶送他回家。进了农夫家门还没坐定,就听见一个小孩连呼
有贼!士兵们出门追捕,竟是在逃犯韩云。他跳过墙来偷瓜吃,大家一拥而上捉住了他。假使乌鸦不对着门啼叫,则萨音绰克图不会射它;不射乌鸦,牛就不会奔逃;牛不奔逃,就不会碰倒农夫;不碰倒农夫,士兵也不会到农夫家。如果只是一个小孩看见有人偷瓜,也不可能将盗贼捉住。就这样转辗引导,终使盗贼被捕受到制裁。这只乌鸦的到来,莫非是受了什么东西引导?韩云本是一个大盗,多次劫物杀人。当时虽没有发现什么,但实际上与刘刚遇鬼的因果一样。


求葬之鬼



又佐领额尔赫图讲:以前他驻守吉木萨哨卡时,夜里听见窝棚外有呜呜的声音。人出来追逐,声音就渐渐退远;人停止追,声音也停下。人返回去,声音则又来了。这种情况连续了几晚上。一个胆大的士兵,竟提着刀跟随着声音追寻下去,七拐八绕进入山坳,直来到一个僵尸前,声音止住了。看那具僵尸上有野兽咬吃的痕迹,早已干枯了。士兵回来后将所见报告了。额尔赫图明白这是僵尸求葬,就置备棺材把他埋葬了。此后那呜呜声再没出现。人死后灵魂离去,还要形骸干什么?这个鬼念念不忘自己的遗体,未免是作茧自缚。然而
在土喂蝼蚁,在水食鱼鳖,本是庄子旷达的观念,怎么能使芸芸众生都像非凡之士那样忘情忘我呢?从此事可见,可知棺殓必须郑重,以体现孝子的心;掩埋死人遗骨是仁人应做之事。圣人是通晓鬼神之情感、心境的,何尝说过人死后魂升魄降就冥冥无知觉了呢?


董文恪言


有个献县县,临死前,他家有个看门人夜里听见书斋里有人说:
他这些年享用奢华,禄数已耗尽。他父亲在阴间请求预支下辈子的一年禄运,叫他办没办完的事。不知被批准没有?不久县令暴死。董文恪公曾说:凡事不可做得太过分,这是天理。因此过分奢华过分节俭都足以招致不幸。然而据多次的验证,对过分奢华者的惩罚,对有钱者轻而对有权势者重。对过分节俭者的惩罚,对有权势者轻而对有钱者重。因为有钱者过分奢华,耗费自己的钱财而已;有权势者过份奢华,一定是贪婪之徒。权势大则求取财物容易。有权势者过分节俭,守自己的财而已;有钱者过分节俭,一定是刻薄之辈。斤斤计较则狡诈机巧多。士大夫们要时时多想牢记:过分利己必然损害他人,凡事要留有余地,这是招来幸福的途径。


牛祸


家僮玉保说:特纳格尔有户农家,忽然有头陌生牛闯入他家的牧群。这头牛很肥,也很健壮。过了好久时间,也没人前来寻问,访察附近居民也没丢牛的,于是便继续收留饲养。这家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偶然骑着这头牛去串亲。行至中途,牛不再沿道路前进,而是驮着女孩跨涧越岭,直入乱山深处。乱山中崖陡谷深,掉下牛背必定粉身碎骨,女孩只有抱紧牛颈高声呼号。砍柴放牧的山民们闻声追赶,载女之牛已经上了万峰之顶,很快就消失在云烟之中了。这头牛也许把女孩喂了虎狼,也许扔在了溪壑之中,虽然不知她会怎么死去,但肯定是活不成的。人们都埋怨女孩的父亲贪图收留这头来历不明的牛,以致罹遭大害。我认为此牛与这个女孩是前生仇家,就是驱逐不收留,此牛也会通过其他方式进行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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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6 00:26 | 只看该作者

二塾师


故城的刁飞万说:某村有两个塾师,一天雨后,两人一起散步到土地祠,蹲在台阶上谈天,过了一个时辰还没离去。祠前的土地原来很平整,这时忽然看到有隆起的地方,像是字迹。两人一齐起来细看,只见泥地上用棒画出十六个字:
不趁凉爽,自课生徒;溷人书馆,不亦愧乎?(天气如此凉爽舒适,你们俩吃饱撑没事干,不去教徒授馆,在这里胡琴什么!荒废了人家的书馆学堂,你们就不觉得惭愧吗?)大概是祠里没人居住,狐仙住在里面,讨厌两个人在这里喧闹得太久了。当时正巧科举考试增考格律诗,飞万开玩笑说:出手成文,就是四言押韵。我连这狐都不如啊!


忏悔须及未死时


刁飞万又讲:有一位书生最大胆,总想见见鬼,可总没见到。一天晚上,雨过天晴,明月高挂。书生命小仆人带一坛酒来到坟地中,环顾四周大声喊:
如此良宵,我独自一个非常寂寞,九泉之下各位朋友,有愿意来与我共饮的吗?一会儿,只见鬼火闪闪,在草际间出没。再呼喊,在相距一丈来远处发出呜呜声。数数大约有十几条黑影,停在那里,围成半个圈儿不肯近前来。书生便用大杯盛满酒向他们洒去。众鬼都俯身去闻酒香气。有一个鬼称赞酒非常好,请求再赏一些。书生一边洒酒一边问:各位为什么不轮回转生呢?回答说:善心未泯的转生,恶贯满盈的下地狱。我们这十三个鬼,服罪期没满,等待轮回转生的有四个,被判决沉入地狱,不得轮回的有九个。书生问:为什么不忏悔以求解脱呢?回答说:忏悔必须在未死之时,死后便无从努力了。酒已洒光了,书生举起酒坛给鬼看,众鬼踉踉跄跄离去了。其中一个鬼回头叮咛说:我们这些饿鬼得到您的酒喝,无以报答,谨以一句话奉赠您:忏悔要在没死的时候


伊实


翰林院笔贴式伊实征讨伊犁时,一次血战中突围,身中七矛,死了两天后又苏醒过来,骑马急奔一昼夜,终于追上了大部队。我与博晰斋同在翰林院任职时,见到伊实身上有伤痕,便仔细询问事情的原委。伊实说受伤时毫不觉得疼痛,只是忽然间像沉睡过去似的,后来渐渐有了知觉,灵魂已离了身体。四面环顾,风沙茫茫,不辨东西。心中明白自己已经死去。突然想到孩子尚小,家中贫寒,心酸彻骨。这时就觉得身躯如一片树叶随风飘荡欲飞。突然又想到就这样白白死去不能甘心,立誓要变成厉鬼再去杀敌,顿时觉得身躯如一根铁柱,风吹不能动摇。在徘徊伫立间,正想直上山顶观看敌兵在哪儿,顷刻如梦初醒,发现自己正僵卧在血泊之中。晰斋听罢叹息说:
听到这样的情状,使人觉得战死并不可怕。那么做忠臣烈士也是容易的。人们为什么害怕而不去做呢?


戒杀牛


里中有户姓古的人家,以屠牛为业,杀的牛已经不计其数。后来,古家老汉双目失明,他妻子临死时患了肌肉皮肤溃烂病,痛苦万分。她自称冥司用屠牛的办法宰割她,惨叫了一个多月才死去。我的侍姬之母沈氏,亲眼目睹了她临终前的惨状。杀生的罪业是最重的,牛对稼穑有功,杀牛罪业更重。《冥祥记》记载了晋朝庚绍的事迹,其中已经有
应该勤勉精诚,努力上进,不可杀生;如不能都戒掉,可以不杀牛。这样的话,是最早戒杀牛的记载。《宣室志》记载夜叉与人杂居会引起瘟疫,唯独躲避不吃牛肉的人。《酉阳杂俎》也记载了这番话。现在不吃牛肉的人,遇到瘟疫也确实不传染,可见小说并非尽无根据。


旷达是牢骚


海宁的陈文勤公说:他以前在别人家遇到扶乩,乩仙是安溪的李文贞公。陈拜问处世之道,文贞公的判词说:
得意的时候不要太高兴,失意的时候不要太图嘴上痛快,就可永保吉祥。陈终身记住这席话。他曾教导门生说:得意时不要太高兴,这是稍知利害的人能做到的;失意时不要太图嘴上痛快,则是贤者也不一定能做到。嘴上痛快哪里只是指口出怨言呢!装作坦然不介意,故意说些旷达的话,其招来的祸害比口出怨言还厉害。我由此想起高祖父《花王阁剩稿》中载有宋盛阳先生(名大壮,河间的秀才,是高祖父的岳父)赠诗说:狂奴犹故态,旷达是牢骚。与陈公的言论,真好像是一个规矩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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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6 00:27 | 只看该作者

额鲁特女


有位额鲁特族妇女,是乌鲁木齐一个平民的妻子,婚后几年便守寡。这位少妇颇有姿色,常常有媒人登门。少妇辞谢说:
再嫁是必然的。然而丈夫死去,没有儿子,公公年老,我要离去后他依靠谁呢?等我将公公养老送终后再说嫁人之事吧。有人愿意到她家入赘,代她赡养公公。少妇又辞谢说:男人的性情没法保险,万一与公公合不来,后悔就来不及了。这也行不得。少妇辛苦操劳,使公公生活得温饱安乐,竟胜过了以前儿子在世时。过了六七年,公公寿终正寝,少妇操办丧事完毕,在墓前痛哭辞别,然后换上鲜艳的衣服登车改嫁去了。议论者惋惜她不贞节,却不得不称她是个孝妇。内阁学士永公当时镇守乌鲁木齐,听说这事后叹惋地说:这就是所谓品质美好而未受过教育的人。


侠盗


据新城人王符九说:他的朋友被任命为贵州的一个县令,向一个陕西商人借债。商人趁机盘剥勒索。朋友迫于启程期限已到,委曲迁就,而商人愈发节外生枝。争执到深夜,朋友只得忍痛写了借据。借据上写的是一百两银子,实际上拿到的不足三十两。商人离去后,朋友将银两收入箱内,正独自叹息。忽听房檐上有人说:
世上没有这样不公平的事!先生太软弱可欺了,让人义愤填膺。我本来打算来偷您的财物,今天且惩罚一下那个商人,为您出口气。朋友害怕,未敢答言,随即屋角发出声,盗贼已越墙而去。第二天,听说那商人被盗,箱中新旧借据被席卷而去。这个盗贼真够侠义,然而那商人做事也太过份了。他冒犯了造物主的忌讳,所以鬼神巧妙地让他付出代价。


鬼知阴事


许文木说:和他沾点亲的一户人家刚刚得到官职,具备丰盛的祭品祭祀先祖。有个巫师能看到鬼,暗中对人说:
某人新得官职,祭祀家祖,可他家先灵们受祭时,都面色沮丧,好像要掉泪的样子。而后巷某甲的鬼魂,却坐在他家对门的屋脊上,翘足而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是什么缘故呢?后来,得官的人到任不久就犯了法。巫师这才悟出他家先灵们为何悲伤。可是,某甲的幸灾乐祸,却一直没能理解。过了很久,有知道得官人秘事的人说:某甲的女儿有姿色,他曾让某位老妇用金钱珠宝买通,陪他睡了几个晚上。人不知道而鬼却知道。谁说暗地里就可做缺德的事啊!


老儒


王梅序举人说:交河县城西面有座古墓,树木丛生,传说内藏妖怪,碰上的人大都得寒热病,樵夫牧童都不敢靠近。有一老儒耿直而自恃胆大,由他家到县城,古墓刚好在中途,每次经过都要在此休息,傲然睥睨,竟什么也看不到。这样过了几年。一天,他又坐在墓边,解开衣服乘凉,回到家就发了狂症,口出疯话道:
以前把你当作古君子,所以任凭你放诞,不敢冒犯你。你最近做了亏心事,才知道以前你堂堂正正的行为,都是装出来的,现在不再怕你了。他家里人再三地拜求祈祷,昏迷了好几天,他病才痊愈。从此以后,他气馁胆虚,每次经过那地方,就低着头急步走过。由此看来,妖怪并不可怕,只要心中无邪,就是冒犯它,也不敢和你计较;但同时妖怪也很可怕,只要行为稍有玷污,即使很秘密,它也都能看到。


《佐治药言》六则


我的学生汪辉祖,萧山人,字焕曾,是乾隆四十年进士,现任湖南宁远县知县。没有及第之前,他长期在州县作幕僚,曾撰《佐治药言》二卷,其中记载几条最近的案例,足以供执法者参考。其中一条说:孙景溪先生名尔周,任吴桥县令时,有幕僚叶某。一天晚上叶某正在喝酒,忽然昏倒在地,过了两个小时才醒过来。第二天,他闭门用黄纸书写了一篇呈文,拿到城隍庙祭拜而后焚烧了。没人知道其中缘故。过了六天,又如前次一样昏倒在地,很久才醒来。他请求迁居到府外去。他说:八年前,在山东馆陶县做幕僚。有位士子控告一个恶少调戏了他妻子。叶某本打算报请县令只惩治恶少,不必士子妻出堂对质。但负责审问的另一幕僚谢某却想看看士子妻姿色如何,怂恿叶某传讯她。结果士子妻上吊而死,恶少以犯了人命案论罪抵命。现在恶少在阴间控告,说那女人若不死,他便不会以人命案论罪;而女人的死是由于衙门的传讯引起的。馆陶县城隍神发来文牒拘审叶某。昨天,叶某拿着呈文申辩说:
那女人本应出庭对质。况且出此主意的是谢某。很快,城隍神又来文说:传讯那女人之意,在于看人家姿色,不是为给人家申冤。这念头虽然起于谢某,但刀笔却操在叶某手里。谢某已经拘拿到此,叶某也不能宽恕。叶某说:我是逃不过去了。第二天晚上,叶某死去。


其中一条说:浙江按察使同公讲,乾隆二十年秋季复审各省死刑犯时,有天夜晚,他悄悄出去暗察属下官吏们办案情况。大部分官吏都已睡觉了。只有一个房间还灯烛明亮。他透过窗户向里窥视,见一官吏正在翻阅案卷,几案前站着一个老翁和一个少妇。同公很感惊奇,便观察起来。只见官吏开始抄写了一张案卷,随即撕毁了又重新书写。那少妇恭敬地退下去了。官吏又抽出一份案卷,沉思了许久,书写了一张判决书。老翁也作揖退去。此后,同公传问了这位官吏,得知先审理的是台州的强奸致死案。开始时考虑判定缓期处决,但又考虑到奸污犯是读书人,却德行败坏致人寻死,改判为立斩。后审理的是宁波斗殴致死案。开始时考虑判为立斩,随后考虑到杀人者去讨债,为自卫还击欠债者的无理殴打而致伤人命,改判为缓期处决。同公才知那少妇是位宁死不愿失节的烈女的魂魄,那老翁是在押死囚的先父。


其中一条说:秀水县县衙门里有座爱日楼,楼梯板早已毁坏,每逢阴雨天就会听见鬼哭声。一位老吏讲,康熙年间一位县令的母亲喜好诵念佛经,于是修建了这座爱日楼。雍正初年,有位县令携同他的幕友胡某来上任。盛夏时节胡某不愿见人,独居楼上。他所用的书籍、案卷和食物,皆由绳子吊上吊下。一天,人们听到楼上发出惨叫声。手下人急忙搭梯子而上,见胡某赤身裸体浑身是血,拿刀刺自己的肚子。并且满身刀伤,像被刻画了似的。胡某说:
过去在湖南某县做幕僚,有一桩案子是奸夫杀了本夫,奸妇向官府自首了。我恐怕县令责怪我失察,就上报说访拿住奸夫奸妇了。奸妇于是被分尸而死。刚才,我看见一位神带领着那奸妇来此,用刀刺入我腹中。我便人事不知了。胡某呼号了一天一夜后死去。


其中一条说:吴兴县吏,以善于治理钱财粮税著名。同事偶然怠慢了他,他就向上司密告同事贪污盗窃。该同事入了大狱。后来这个县吏竟咬烂自己的舌头而死。又,无锡的张某在归安县县令裘鲁青府上做幕僚,有个奸夫杀了本夫,裘县令认为奸妇并未参予谋杀而要释放她。张某大声争辩说:
赵盾没有讨伐弑君者,就是弑君;许世子为父亲进药而没尝,就是弑父,《春秋》中有追究动机之法,因此奸妇不能宽恕。结果奸妇被处死。后来张某梦见一女子,披头散发,手持利剑,痛苦地来到他面前说:我本无死罪,你为什么非急着要我死不可?说着用刀刺他。张某惊醒,觉得被刺处剧痛。自此夜夜有此恶梦,直到死去。


其中一条说:萧山人韩其相先生,自少年时就擅长刀笔(写讼状),但他屡屡应举落第,年长后又无子嗣。他已经没有进取之心了。雍正元年,韩先生在公安县做幕僚,梦见神对他说:
你因为笔下的罪孽太多,被剥夺了官禄和子嗣。现在你治狱办案仁义宽恕,神将赏赐你科考功名和儿子,赶快启程赴试吧。先生未敢全信。第二天晚上又做了此梦。当时已是七月上旬,他说去赶考已来不及了。神说我能送你。醒后,他急忙整理行装回程。船行江中一路顺风,八月初二竟然到达了杭州,作为遗漏的秀才参加乡试,考中举人。第二年又得一儿子。焕曾治学严谨笃实,有古学者之风,他所讲的事情不会是妄言误说。


还有,汪辉祖又在《囚关绝嗣》一条中说:平湖人杨研耕在虞乡县做幕僚时,县令兼理临晋县,有桩疑案很久未能判决。后调查核实为弟弟将哥哥殴打致死,杨研耕夜办案件完毕,没来得及熄烛便上床睡去了。忽听见床上帐钩发出响声,帐子微微打开。他以为是风吹的。不一会儿帐钩又响,帐子被帐钩挂起,有一位白发老人跪在床前磕头。杨研耕叱喝一声,那老人不见了,但几案上有翻动纸的声音。他急忙起身去看,翻开的正是他刚才审阅的案卷。他反复详细审阅,罪状并无冤情,只是有一个情况:这家人四代单传,到罪犯父亲辈才生了两个儿子,现在一个死于非命,一个又论罪处死,那么这家在传到第五代时就要绝后了。杨研耕于是将判决书毁掉,依然存疑搁置起来。我认为存疑是最好的办法。以王法论,灭绝人伦的人一定要杀;以人情论,断绝子孙也值得怜悯。生与杀都有所违背,仁与义难以两存。如果定要委曲人情而求通王法,则杀人者抵命,死者之冤才能伸。死者伸了冤而使祖上绝后,他若有知也会不情愿。假如死者竟然愿意,那就是没有人性了。即使不抵命也不能说是枉法。这是一种说法。有人又说,人情只是一人之事,法律是天下之事。假使凡是家中只有兄弟二人,弟杀其兄,便怜悯他们家会绝后而不让抵命,那么夺产杀兄者就多了。那么法律又怎么能起到正人伦纲纪的作用呢?这未尝不是一种可考虑的说法。看来没有皋陶那样明断的官,此案确实难判决。还是存留着等待明理的人去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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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6 00:28 | 只看该作者

子不语怪


据姚安公说:从前他在舅父陈德音家时遇到一场大暴雨,从上午九点直下到下午一点多。下的都是浸麻的黄水。当时家塾一位老儒正在讲学,大家就去问他:
老天下这样的雨,究竟是什么道理?老儒掉头面向墙壁回答说:孔子不谈论怪异的事。


老儒骂狐


刘香畹说:他从前客居山西时,听说有位老儒路经古墓,同行者说墓内住着狐妖。老儒不信世间存在着鬼魅妖怪,就对狐妖大骂了一通,当时也没发生任何怪异。老儒平常很善于俭朴持家,冬天不穿皮衣,夏季不穿细布,吃饭时没有蔬菜,平日也不饮茶,妻子经常饿着肚子。他通过节衣缩食,点点积累,储得四十两银子,熔铸成四个大元宝,秘封起来。可是,他却对人说自己家里穷得没快要没饭吃了。自从骂狐后,他所秘藏的元宝有时忽然被放在房顶树梢上,要搬梯去取;同时忽然被放在淤泥浅水中,要伸手去捞。有时甚至被扔在厕所的屎坑里,要拿出冲洗。有时被移动了匿藏地点,要费很大劲才能找到。有时丢失了好几天,又会自己从空而落。有时老儒正在与客对坐说话,元宝忽然塞在了他的帽檐上。有时老儒正在对人拱手揖礼,元宝忽然
咣啷一声从袖里掉出外,千变万化,不可思议。一天,四个元宝忽然跳起来飞上空中,如同蝴蝶旋舞,好象蝉丸触击,渐高渐远,看样子是要飞走不再回来了。老儒舍不得元宝,只好焚起香来,对空拜祝,元宝这才又飞回来投进他的怀里。从此以后,狐妖再不捉弄老儒,可是老儒讲学的神气却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以往那种傲慢的气焰了。刘香畹讲述这件事时,一位友人说:我常听说以德胜妖,从没听说以骂胜妖。这个老儒受到狐妖戏弄,那是活该。另一位友人说:假如由周敦颐、张载、程氏兄弟、朱熹等贤人骂狐,狐妖必定不会兴妖作怪。可惜这位老儒貌似不俗,其实内心庸俗得很。还有一位友人说:周敦颐、张载、程氏兄弟、朱熹等人必定不会轻意口出骂言。只有心中德识不足(内心修养不够),所以才会恼怒流露于外而已(外表才会乖戾)。刘香畹点说:这话可谓是洞见了问题的结症。


某孝廉


刘香畹又说:有个举人很善于聚财,但为人很吝啬。他妹妹家很穷,当时将近年关,家里已揭不开锅。妹妹冒着风雪走了几十里,来借三五两银子,说好到明年春天用她丈夫做塾师的收入来偿还。但举人以手头紧张为借口,就是不肯借。他母亲哭着为妹妹求情,举人照样推辞。母亲取下发簪首饰交给女儿让她走,举人好像没看到一样。这天夜里,有贼挖墙而入,将他所有钱财席卷而去。他害怕舆论,不敢向官府报案追捕。过了半年,那盗贼在别的县被捉,供出曾偷过举人家的财物,偷去的钱财还剩十分之七。官府发公文来查询,他又因害怕舆论,不敢认领。他妻子爱财,实在忍不住,就暗地派儿子去认领了。举人内心羞愧,闭门谢客半年。母子、兄妹是骨肉亲情,因为吝啬的原因,竟冷漠得像对陌生人,听了这事令人扼腕愤恨。那盗贼一下子得手,使人感到痛快;失了钱不敢声张,钱追回来又不敢领取,更令人痛快;至于忍着椎心之痛,自己掩盖缺德事,又被妻子败露,缺德事最终还是隐瞒不住,更令人痛快得不得了。颠倒捉弄,如此之巧,难道不是好像有人在摆布的吗!但是能够羞愧而不见客,我还是认为这是对的。就从这一点羞愧之心扩大开去,也是可以做到以孝友闻名的。


死不忘亲


编修卢霁渔得了伤寒病,误请了一个读过《景岳全书》的医生来治病,他在药中放了人参,卢霁渔服药后立即死了。太夫人很悔痛,哭得极其悲哀。她每哭一声,就听见墙板格格作响。夜间听见有人绕着床呼喊阿母,太夫人清楚地辨别出是霁渔的声音。这是卢霁渔不想让年迈的母亲过分哀伤悲痛。可怜啊!死了还不忘老母亲啊!


亡母恋子


海阳县的鞠庭和前辈说:一位官宦人家的夫人在临终前,左手挽着幼儿,右手挽着幼女,呜咽而死。费了很大劲才把她的手臂拉开,她的眼睛却炯炯发光,不肯瞑目。后来,灯前月下,往往遥见其身形,但叫她也不答应,问她也不说话,向她招手也不过来,走近去却不见了。有时几个晚上不出来,有时一夜出现好几回;有时望见她站在某人的面前,但那人却什么也没看见;有时在此处看见她,有时又在别处看到她。如同空花泡影,电光火石,转瞬即失,而弹指之间又倏地出现了。虽不为害于人,但人人心中都觉得有个已故的夫人的影子。因而,后母对她的子女,不敢有歧视心;婢女僮仆对她的子女,也不敢有凌侮之心。等到男婚女嫁后,便渐渐看不见她了。但过几年就间或出现一次,因此一家人总是战战兢兢,好像她就在身边。有人怀疑是狐魅冒形作祟,这也是一种说法。只是狐魅是搅扰人的,但此鬼却不接近人。况且狐魅又为了什么非要辛苦十多年,时时变形出现呢?可能是过于眷恋,魂灵不散吧。为人子女的,得知父母的爱心,以致死后更加的关切子女,竟到了这个地步,怎能不叫人怆然感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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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9 18:50 | 只看该作者


善鬼


庭和又说:有一个弟弟,在哥哥死后竟侵吞侄儿的财产,逼迫、威胁、蚕食,使侄儿几乎无法活下去了。一天夜里,这个弟弟夫妻俩正在酣睡,忽然梦见哥哥急急地呼喊:
快起来!快起来!火烧来了!他们从梦中惊醒,只见屋里烟火迷漫,已无路可逃,只得破窗而出。喘息未定,房子已经崩塌,如果逃得稍慢一点,人就成为灰烬了。第二天,他急忙叫来侄儿,把侵吞的财产全部退还。人们对他几天之内忽坏忽好觉得很奇怪。那人流泪自责,人们才知道其中原因。这位哥哥的鬼魂善于保全骨肉,比变作厉鬼要好得多了。


梁钦


高淳县令梁钦先生做户部额外主事时,与姚安公同在四川司。当时六部规章制度很严格,凡有故不能入署上班的官员,必须派人报告掌印,掌印移文司务,司务每日汇报呈堂,称为
出付,谁也不能无故不到。一天,梁钦先生没有到署,也未出付,众人都疑心他出了什么事。姚安公和福建李根侯先生的住所都靠近梁钦先生,于是下班后便共同前往察问。原来梁钦先生昨夜睡后,忽然听到砰砰的撞击声,如同怒马踢踏,呼问没人应声。他惊起察看,原来是两个仆人和一个车夫裸体相斗,打成一团。互相殴打得很厉害,但都闭口不发一言。当时四邻都已入睡,家中别无一人,他束手无策,只好坐观他们互相殴斗。斗到钟鸣,这才一同仆倒地上。到天亮才苏醒,三人遍体伤痕,面目皆破。问他们为何互相殴斗,他们却都不知道殴斗的事,只是记得晚上共同坐在后门乘凉,遥见破屋上有几只狗跳来跳去,他们开玩笑地用砖投掷,狗惨叫着逃走。就寝以后,也就发生了这件互相殴斗的怪事。他们意识到那几只狗本来是狐,因为月下看不清楚,才误认作狗了。梁钦先生是泰和人,与正一真人同乡,要找正一真人控诉狐妖。姚安公说:狐妖自己游戏,碍着人的什么事呢?无缘无故地以砖击狐,人这一方是理亏的。你找真人控诉,是偏袒理亏的一方,攻击理直的一方,这在情理上说不过去。李根侯先生也劝阻说:凡是自己的仆人与人争斗,应该先管教自己的仆人;就是理直还不能放纵仆人仗势胡为,何况是理亏呢?梁钦先生听后,便打消了找正一真人的打算。


人伪装狐


乾隆四年,己未科会试前夕,有一位举人经过永光寺西街,看见一个漂亮女子站在门前,心中十分爱慕,就托媒人说合,用三百两银子纳她为妾。于是举人就住在她家,两人十分欢爱。考试那天,举人出了试院回去,只见破窗尘壁,静无一人,污秽堆积,好象废弃多年了。询问邻居,说:
这宅子已经空了很久,这家来住仅一个多月,一天晚上忽然离开,不知到哪里去了。有人说这是狐精,传奇小说中就记有这样的事情。有人说这是用女子作饵,骗了钱财后远逃了,是伪装为狐精。狐精假扮成人,这也够狡猾的了;但人假扮成狐精,不更狡猾吗!我住在京师五六十年,这类事情见得太多了,这只是其中之一。


韩某


御史汪香泉说:布商韩某与一狐女亲昵,日渐羸弱起来。他的伙伴求得符咒加以劾禁,那狐女暂离后又回来了。一天夜晚,她与韩某共寝时,忽而披衣坐起,说:
你有异念吗?为什么我觉得刚气逼人,刺得我不能安宁呢?韩某说:我并无他念。只是邻人吴某迫于负债,将儿子卖为歌童了。我不忍读书人的后代沦为下贱人,便想筹措四十两银子将他赎回来,因此才辗转未眠。狐女急忙推开枕头说:你有这样的念头,就是善人,害善人会受大处罚,我从此就离开你。于是,她与韩某嘴对嘴,为他布气,嘘了好一会儿气,才挥手别去。韩某从此又像原先那样健壮了。


持斋


戴遂堂先生说:曾见到一个大官,四月八日在佛寺拜祝、诵经、放生。这个大官在花丛散步时,遇到一个行脚僧,合掌问道:
您到这里来干什么?大官答道:做好事。又问:为何今天做好事?答道:这是佛诞生的日子。又问:佛诞生的日子才做好事,其余三百五十九天都不该做好事吗?您今天放生,是看得见的功德;不知年年厨房里杀掉的生命,能抵得上你今天放生的数目吗?大官一下子回答不上来。接待宾客的和尚上前喝道:贵人护法,三宝增光。你一个穷和尚,怎敢胡说八道!行脚僧边走边笑道:紫衣和尚不说,所以穷和尚不得不说了。摆着手臂径自出门,不知去了哪里。一老和尚偷偷地感叹道:这师父太不懂世事。但对我们佛教中人来说,则好像是突然听到狮子吼一样。从前五台山高僧明玉曾说过:心心念佛,则恶意不生,不是每天念几声就算是功德了。日日持斋吃素,就可永远消除杀生的罪孽,不是每月吃几天斋就算是功德了。平时大鱼大肉,饱吃饱饮,而每月规定哪天哪天不吃肉,竟被称为善人。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公开接受贿赂,贪婪成性,而每月规定哪天哪天不受钱,就能称之为廉洁的官吏吗?和这行脚僧所说的,好像很相似。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杏浦则说:这是为他们的教派说法的。士大夫终身吃素,势必做不到。能够几天持月斋,那么这几天可以减少杀生;能够有几人持月斋,那么这几人可以减少杀牛。不是比完全不持斋要好吗?这也是见仁见智,各自说明一个道理。只是不知道假如明玉在,还会有辩驳的话吗?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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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9 18:54 | 只看该作者

三百钱


恒王府的长史东鄂洛(据《八旗氏族谱》,应作董鄂,但他自己写作东鄂,案牍册籍也写作东鄂。这是《公羊传》所说的
名从主人。)因故被贬谪到玛纳斯,这儿归属于乌鲁木齐。一天,他赶夜路去乌鲁木齐,在树下歇马时,遇见一人半跪着向他问好,自称是戍卒刘青。东鄂洛和他谈了好一会儿话,上马要走。刘青说:求您传一句话:印房官奴喜儿,欠我三百钱。我如今很穷,还望他归还。第二天见到喜儿,东鄂洛将此事告诉了他。喜儿一听,吓得汗流如雨,面如死灰。原来刘青早已病死很久了。当初他死时,陈竹山惋惜他的勤谨,把三百钱交给喜儿,让他买些酒肉纸钱祭奠刘青。喜儿因刘青无亲属,就把钱吞没了。这事谁也不知道,不想鬼却来索要。竹山素来不信因果,到这时才惊惧地说:此事不假,这话并非是假冒的。我以为人活着时作恶,只怕别人知道;在人不知道的地方,就可以为所欲为。如今才知道无鬼之论是不足为凭的。那么私下干了亏心事的人,可要小心啊!


某参将


昌吉叛乱被平定后,将俘获的乱党子女分赏各位将领。乌鲁木齐的某位参将掌管分配。他自己首先挑取了四个最漂亮的,教以歌舞,涂脂抹粉,穿彩衣,戴珠饰,打扮的得仪态万方,个个婀娜多姿,就像天仙一般,见的人无不倾倒。后来,这位参将迁任金塔寺副将,确定了启程日期,童仆们检点衣装时,忽然箱子里的四双绣鞋跳了出来,满堂飞舞,就像蝴蝶群飞一样。仆人们用棍杖击打,才落下地来,可是仍然蠕蠕欲动,并发出呦呦的叫声。有人惊讶这是不祥之兆。果然,参将行至辟展时,因为鞭打地方官员,受到镇守大臣的弹劾,被论处谪戍伊犁,终于死在戍所。


某媪


在极危险极紧迫的时候,或许会出奇谋;不合乎情理的事情,或许会另有缘故。反常的事情,不能墨守成规地加以判断。我家乡有个老妇,无故率领几十位妇人,突然来到邻村一户人家,闯进门去把这家女儿强劫而去。以为是寻衅闹事,但彼此又素无往来;以为是夺婚,而老妇又无儿子。乡人惊异,不知何故。女家告官之后,官府就发出通牒追捕,而老妇已携女先逃,不知踪迹。同案的众妇人也已四散逃走。此事牵连多人,辗转传讯,方才有一人吐出实情,说:
老妇有个儿子,病危将亡,老妇抚着他痛哭道:你死是你的命,只可惜没有留下一个孙子,你的先人要成饿鬼了。儿子呻吟着说:孙子不能肯定得到,但仍有希望。我与某女私通,她已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但怕生下之后孩子被杀。儿子死后,老妇自言自语了十来天,才突有此举。大概劫去女子是为保全胎儿吧?县官同情地说说: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必通缉了,过两三个月,她会回来的。届时老妇果然抱着孙子来自首。官吏无可奈何,判决不应定重罪,只处以杖责,但纳钱赎打就可以了。这事大起大落,稍纵即逝,这老妇也是迅捷如神。安静涵说:她携女夜逃时,用三辆车载着其他妇女,加上她自己,共分四路走,因而不知她到了哪里。她又不走官道,横斜曲折,叉路中又有叉路,因而也不知她往哪儿去了。况且晓行夜宿,一天也不停。等分娩时才租借住宅,所以也查不出所停留之处,她的心计是很周密的。女儿回来后,父母不让进屋。她便与老妇一同抚养孤儿,而且不再嫁人。因为她当初是和人私通,因而不能以节妇的名义受表彰,现在我也不便写出她的家族了。


媚药


李庆子说:曾夜宿友人家中,天快亮时,忽有两只老鼠奔跳追逐,在房间里像风轮一样旋转,像弹子一样跳跃,瓶罐炉盆,全被撞翻,砰铿碎裂的声音,使人心惊。过了很长时间,一只老鼠跳起有几尺高,又落到地上,再跳起再倒下,才死去。看它七窍流血,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急忙叫友人家的僮仆收拾器物,见盘中晾着的几十粒媚药,大半被咬过了。这才明白老鼠误吞了这药,狂淫无度,雌的吃不消而逃避,雄的无处发泄,热火内烧而死。友人出来一看,又惊又笑,随后惊恐地说:
居然会这样啊!我知道厉害了。把藏着的药全都倒进了水中。燥烈的药物,加以提炼,其药力很猛,而毒性也很大。我见过因服用这药而坏事的人太多了。大概像韩愈用硫黄,贤者也不免于此。庆子的这位朋友,也许是命不该尽,所以能从老鼠处得到启示而忽然悔悟吧!


替死


唐朝的张鷟在《朝野佥载》一书中说:唐代青州刺史刘仁轨,因海运船只失事过多被除名为民,流放到辽东效力。后来他病了,躺在平壤城下,揭开帐幕看兵士攻城。有一个士兵径直来到他面前,背对他而坐,喝斥他也不离去。不久城上放箭,正中士兵心脏而死。若无此士兵,仁轨差点被流箭射中。大学士温公出征乌什时为领队大臣,正督兵攻城,忽觉口渴异常,便回帐中饮水。恰好一侍卫也来喝水,于是温公让出垫子给他坐。刚拿起碗,敌阵突放大炮,一枚铅弹击穿侍卫胸膛,立刻死了。假如此人迟来片刻,那么温公就不免一死。此事是温公亲口告诉我的,与刘仁轨之事极相似。后来他出征大金川,终于战死在木果木。可知人的生死,各有自己的地方,即使命当阵亡者,若非其地,也能遇险而安。而那些畏敌求生的人,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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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9 19:00 | 只看该作者

替死


人和野生动物不是同类,狐则处于二者之间;阳世和冥世不是一个领域,狐则处于二者之间;仙和妖不是一条途径,狐则处于二者之间。因此,说遇到狐是怪事也可以,说遇到狐是常事也可以。夏、商、周三代以上,有关狐的事迹无可考察。《史记·陈涉世家》记载陈胜等人点起篝火,伪作狐鸣说:
大楚兴,陈胜王!可知当时必定已有狐妖作怪的现象,因而他们才作这种伪托。吴均《西京杂记》说广川王发掘栾书的墓葬,击伤了墓中之狐,后来梦见有个老翁前来报仇。可见狐妖幻化人形的事迹,已经见于汉代。张鷟《朝野佥载》称唐初以来,百姓多供奉狐神,而且当时流行一句谚语:无狐魅,不成村。看来唐代狐妖最盛。《太平广记》记载狐妖事迹十二卷,唐代狐妖占十分之九,可以作为明证。各书对狐妖记载不一,关于狐妖的源流始末,刘师退先生讲述得最详细。原来旧沧州南有个学究与狐妖为友,师退请学究介绍,拜见了他的狐友。这位狐友身躯短小,貌似五六十岁的人,衣帽不今不古,类似道士,揖礼会见时态度安详谦谨。见面相互问侯完毕吗,狐友问师退的来意。师退说:我们人类世世代代与仙族相处,但对仙族的传闻却大不一样,这其中我有许多不明白地方。听说君的性格豁达,并不隐瞒自己身世,因此前来请教,解除疑惑。狐友笑着说:天生万物,各命名称。狐名叫狐,就如人名叫人而已;呼狐为狐,正如呼人为人而已。有什么可讳的呢?至于我们狐类中善恶不一,也如同人类中良莠不齐一样,人并不忌讳人类的丑恶,狐何必要讳狐的丑恶呢?你尽可放心说话,勿须隐讳。师退问:狐类中是否有区别呢?狐友说:凡是狐都可以修道,最灵通的狐族叫貔狐。这就好比人类中有农家儒家之分,农家读书的人少,儒家读书的人多。他问:貔狐一出生就都通灵吗?狐友说:这关系到种族遗传,貔狐的遗传基因比较优秀。不过,并非所有貔狐都通灵,没成道的貔狐所生的貔狐就是常狐,已成道的貔狐所生的貔狐一出生就自能变化。他问:狐既成道,自然必定驻颜不老。而小说中所载之狐却有老翁老妇,这是什么道理?狐友说:所谓成道,仅指得修成了人道。修成人道后也要饮食起居,男女结合,生老病死,这些都与人类相同。至于飞升天界,云来霞去,那是另外一回事。这好比人类读书,千百人中,才能有一两个人求得官做。狐的修道,采用炼形服气的方法如同人的积学成名,使用媚惑采补的方法如同人的捷径求售。但是,要达到游仙岛、登天界的地步,必须炼形服气才能成功。媚惑采补,伤害很多,往往会干犯天律。他问:由谁掌管对狐辈的禁令赏罚呢?狐友说:小赏罚由狐族自己的首领掌管,大赏罚则由地界的鬼神暗中鉴察。如果没有禁令,狐类来往无形,出入无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他问:媚惑采补既然不是正道,为什么不列入禁令,必定要等到伤人之后才惩罚呢?狐友说:这比如人类中以巧妙手段诱骗人的钱财,受诱惑的人喜欢出钱资助,王法是无从禁止的。至于因夺财而杀害了人命,那就要依法抵罪了。《列仙传》记载的酒家婆,又何尝违犯律条受到冥司诛杀呢?他问:常听说狐为人生子,没听说人为狐生子,这是什么原因呢?狐友微笑着说:这个问题不足讨论。因为狐要采补成道,对人只有所取,而无所予。他问:狐妻与他人亲近,就不怕丈夫妒嫉吗?狐友又笑着说:先生之言太放肆了,一点儿也不知道其中的详情。狐类中凡是未婚的狐女,都象人类历史上季姬鄫子的故事一样,可以自己任意选择配偶。已婚狐妇既然已有定偶,是不敢逾越防线的。至于偷郎献花,偶越礼仪,既是人之常情,也是事物常理,大体上人狐没有区别,从人情稍加推论也就明白了。他问:有的狐居住在人家,有的狐居住在旷野,这是何故?狐友说:狐中未成道者还没脱离野兽,利于远人,不住山林不方便;已成道者事事和人同,利于近人,不住城市不方便;道行高者城市山林都可居住,如同大富大贵的人家一样,财力可致百物,住荒村僻壤与通都大邑没有差别。师退与狐友横谈纵论,狐友的大旨只是劝人学道,说:我们狐类辛苦一二百年,才修炼得化成了人身。你们现在就是人身,成仙功夫已抵大半,却悠悠忽忽浪费一生,与草木一样归宿于腐朽,太可惜了。师退满腹佛经理论,扭转话题与狐友谈禅。狐友谢绝说:佛家地位绝高,可是有的人修持不到,一入轮回就迷失本来面目。不如且求不死,这样较有把握。我也曾多次遇到过真佛真师,可从来没敢见异思迁。师退临别时说:今日相逢,也是天大的幸运。君能否赠送我一句话?狐友踌躇很久,说:夏、商、周三代以下恐怕没有不追求名声的,这些都是所谓的下等人。如果要说到古来的圣人贤者,却是心平气和,毫无做作的。宋代洛、闽的一些理学家,张眉怒目,便生出这么多的枝节。先生请好好思考一下。师退心有所感,若有所失。大概是他一向都很高傲严峻,时常有些过份的言行吧。


诸儒之误


裘文达说:曾听石东村讲,有个骁骑校,读过不少书,好谈论文义。一天夜里在宣武门城上值班,乘凉散步。走到城楼东侧,看见有二人倚靠着城堞谈话。他知道是狐鬼,便屏息观察。其中一人抬手指着北面说:
这里原先是明代的首善书院,如今成了西洋天主教堂。他们观察天体推算月历,制作器物,精巧得实在学不来。但他们的教则变换佛经,而又以儒家学说加以附会。我从前去偷听,每逢谈到不能解释的地方,就用天主来排解,因此他们的教至今不能推广。但看他们行事,心计也十分狡猾。另一个说:你说他狡猾,我却认为太痴迷。他们奉国王之命,航海来此,不过是要用他们的宗教来同化中国。分析事势,哪有这样的道理!但自利玛窦之后,传教士们陆续地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不有点儿痴癫吗?另一个说:岂止这些人痴迷,即便是建首善书院的那班人也是太痴了。奸臣宦官掌权,正在暗中窥伺君子的闪失,大肆毁谤。而那些君子却聚在一起清谈,反而给宦官拉帮结党的把柄,被一网打尽,这又去怨谁呢?况且收三千弟子,只有孔子还可以。孟子自认为不及孔子,来听他讲课的不过公孙丑、万章等数人而已。二程、朱熹等诸儒生,没有孔子的德行,却也招收学生,达几千几万,良莠并杂,以至于门户相争,结成朋党,而国家也随之灭亡了。东林党的诸儒,不借鉴前辙,又去追求虚名而遭受灾祸。如今凭吊遗迹,对贤者能没有责备吗?两人正相对叹息,忽然回头发现有人,便倏然消失了。东村说:天下人趋之如鹜的事,世外的狐鬼却窃窃私语地不满。是人错了呢,还是狐鬼错了呢?


冯大邦


王西园任河间太守时,传说献县八里庄河走夜路的人大多碰见了鬼,只有县役冯大邦经过时鬼才不敢出来,有些碰到鬼的人谎称自己是冯大邦,鬼也退避三舍。王先生说:
一个县役能叫鬼害怕,其中必有缘由。于是暗中察访,打算惩处冯大邦。有人为他辩解说:本来没有这回事,不过是老百姓造谣罢了。王先生说:县役并非只他一人,而单单给冯大邦造谣,这也是有缘故的。于是发文书拘捕。冯大邦畏惧而逃。这是乾隆十五六年间的事情,王西园离开河间几年后冯大邦仍没回来。现在不知怎样了。


崔某


家乡有个姓崔的人,和豪强打官司,虽有理却不能胜诉,不胜悲愤,几乎想要自杀。夜里梦见他父亲说:
人可欺,神则难欺;人有朋党,神则没有朋党。人间受屈越深,那么地下伸冤就越酣畅。今天纵横称意的人,都是十年后业镜台前发抖着受审的人。我在冥府做司茶吏,已看到判官登记在册了,你有什么可愤怒的呢!崔某从此怨恨全消,再也不说一句话。


造物更巧


有位善于打官司的人,一天为人起草诉讼书,要罗织罪名,陷害多人。由于头绪很乱,仓促间难于疏理分明,想静坐下来构思一段时间。于是传命闭门谢客,连妻子也避居到了其他房间。妻子原来早已与邻家子互相以目定情,只是因为家中没有隐敝所在,等了一年多,也没能接近一次,直到这天才有了机会。以后他每次构思讼词,妻子就嘈杂干扰,一定要乱到受叱骂避居。久而久之,沿袭成例。邻家子乘机而来,也沿袭成例。二人的幽会,直到他死都没败露。他死后一年多,妻子怀了孕,被怨家揭露告发。官府审问她外遇的来由,她这才吐露出全部实情。问官拍着几案感叹地说:
此人的诉讼是写得很巧妙的,哪里知道造物主比他更巧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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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9 19:04 | 只看该作者

难断之狱


实在难以判决的案件,不一定在情理之外;越在情理之中,就越不能分明。门生吴冠贤任安定县令时,我从西域从军回来,住在他的衙署中。听说有少男少女两个人,都十六七岁,一起在车前喊冤枉。少男说:
她是我的童养妇。父母死后,就想抛弃我另嫁。少女说:我本是他的亲妹妹。父母死后,他想霸占我为妻。问他们的姓名,两人还能记起来。问他们的乡里,则说他们的父母都是到处流浪的乞丐,每天迁徙,已不记得是哪儿的人。问起与他们一起行乞的人,则说:他们到这里才几天,父母就亡故了,因而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只听到他们以兄妹相称。但小家小户的童养媳,与丈夫按惯例互称兄妹,这可没法分别。一个老吏说:这事就像捕风捉影,没有证据,又不能用刑逼供。断合断离都难保不错。但如果是断离错了,只不过破坏了一桩婚姻,算是小过失;如果是断合错了,就会乱了人伦,那过失就大了。不如断离。推敲再四,也没更好的办法,竟依从了老官吏建议。由此回忆起姚安公任职于刑部时,织造官海保家资被没收入官,官府派三个军士严守他的房宅。房宅共有数百间,夜深时风雪大作,三人插牢外门,一同在幽深的寝室中点了灯一起喝酒。大醉之后,偶然把灯剔灭了。三人在黑暗中相互碰撞,因而殴斗起来。打到半夜,都放挺了。躺倒睡觉。到了早晨,才发现一人死了。另外两个人,一个叫戴符,一个叫七十五,受伤也很重,幸而没有死。审讯时,两人都说是一起把那人打死的。被判抵命也不怨。至于那夜在黑暗之中,觉得有人扭我就扭对方,觉得有人打我就打对方。不知是谁扭了打了我,也不知我扭的是谁、打的是谁。至于受伤轻重以及谁的伤是谁打的,不但这两个人不能知道,就是使死者复生,也必不能知道。既然一条命不能用两条来抵偿,那么任凭官随意判定其中一人有罪,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一定要审讯出是某人所为,那么就是颈项手足上都给带上刑具,所得到的也不过是假供词。官府竟无可奈何。这么挺了一个多月,恰巧戴符病死,便借此了结了此案。姚安公说:把这件事归罪于最先挑衅的人,也可结案。但考察当时的情况及供词,挑衅者实在不知是谁。如果用刑逼供,还不如随意判决。至今反复考虑,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审理的方法。刑官难道是容易当的吗?


鬼病


据文安人王岳芳说:有个女巫能看见鬼。她曾到一官宦人家,偷偷对女仆说:
你家娘子床前有一个女鬼,穿着暗绿衣衫,胸前沾满了血,脑袋倒挂在背后,样子非常恐怖。你家娘子快要生病了。不久,夫人寒热大作。女仆把女巫的话告诉了主人。主人便准备纸钱酒食送鬼,夫人的病便好了。我认为风寒暑热都可能作病,何必非得说是鬼在作祟呢。一个女巫说:风寒暑热引起的疾病,发病时是逐渐地有所感觉,病愈时也是逐渐退去。鬼作祟的病症却是突然而起,突然而止的。绝不会有错。似乎也有些道理。


慎交友


陈石闾说:有一大户人家的儿子和几个宾客在九如楼看戏。酒正喝得高兴,忽然有一客人发病倒在地上。在搀扶灌水抢救时,这位客人突然坐起,张开眼睛直视。先是捶胸痛哭,责骂那儿子放荡游乐;然后咬牙切齿,握紧拳头,责备宾客们引诱儿子。那声色俱厉的样子,好像是要和人打架。那儿子听出是父亲的声音,吓得爬在地上发抖,面无人色。客人们都躲避潜逃,有的还踉跄跌倒,摔破了额头。四座的人看了,无不叹息。这是雍正十二年的事,石闾曾亲眼目睹,只是他不肯说出其姓名罢了。我已故的老师阿文勤公说:
如果一个人家不交往宾客,那么孩子就无从接近士大夫,所见到的只有婢女家奴,就没有榜样好学习了。但一个人家宾客太多,也肯定会有好色之徒或恶人混杂其间,和他们亲近,受他们影响,会给孩子带来无穷之害。几十年来,用我所见闻的事来一一验证,知道阿公的话真是药石之言。


怨毒


五军塞王生说:有位农夫夜间看守枣树林,见林外好象有人影。他怀疑是偷枣的,便在暗中监视。一会儿,从东面走来一人,向黑影问道:
你站在这里有什么事?人影说:当年我进棺材时,某人站在一旁,暗中说了幸灾乐祸的话,我已经怀恨二十多年了。今天他的魂也要被冥司拘摄,我在等着看他如何被捆着经过这里。怨毒情绪对于人来说,真是太厉害了!


某乙


甲与乙有怨仇,甲的妻子不知道。甲死后,妻子要再嫁,乙用重金把她娶过来。三天之后,夫妻一起去见兄嫂,回来时绕道到甲墓前。乙对着耕地的、送饭的,拍着妻子的肩说:
甲,你还认识你的妻子么?妻子怨愤,想撞树而死。大家正在拉她,忽然旋风突起,尘沙迷眼,乙夫妇俩都昏了过去。扶回来后,他们有时迷糊有时清醒,竟然终身不愈。外祖父家的老仆张才,是他的至亲,亲眼看到此事。有理而去报冤,圣人不会禁止,但过分,则是圣人所不能容忍的。《素问》中说:过分就有害。《家语》说:过满就倒了。乙过分到极点,过满到极点,落到这个地步,也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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