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装鬼免祸
束州佃户邵仁我说:有位李家媳妇从娘家回来,天快黑了,风雨大作,她便避入一座废庙里。入夜时,风雨稍小了,但外面已黑得不能走了。这时正好有几个外地打短工的人(人们一般称他们叫短工,他们替人锄地割禾,按天数算工钱,来去行踪不定)扛着锄头进来了。她怕遭到强暴,便往庙后的破屋里躲。打短工的在黑暗中发现了她,于是叫喊着追了上来。她在急迫之中呜呜地学起了鬼叫,继而墙内外都呜呜地叫起来,好像在相互应答。打短工的吓得不敢再追。半夜时雨住天晴,她悄悄地避开打短工的跑了回来。这事和李福的事差不多,但一是鬼们偶尔来追逐聚拢,一是鬼们好像有意赶来救援。如果认为李家媳妇秉心端正、坚定贞洁,因而感动了鬼神,也并非没有道理。
婢女放火擒盗
仁我又说:有伙强盗抢劫一户富裕人家,攻打楼门,眼看就要攻破。强盗们举着火把,执着大刀,威胁全家人说:“敢叫喊的一律杀死,而且现在正刮大风,喊也没人听见,白白送死,有什么用?”全家人都闭口不敢出声,有个烧火丫头,年纪约十五六岁,睡在厨房里。她于是偷偷带着火种,在黑暗中伏在地上爬行,悄悄进入后院,乘风放火,烧起堆在那里的许多干柴,火光照到半天空,全村的人都被惊起,几里以内邻村的人也来救火。众人聚集后,火光之下像白天一样明亮,强盗们与众人格斗,无法逃脱,竟全部被擒。主人深深感谢这个婢女,要留她作儿媳妇,他儿子也完全同意,说:“有这样的智慧胆识,一定会持家,虽然是烧火丫头,又有什么关系?”主人大喜,催促马上取来衣服首饰,就在当晚举行婚礼,说:“一迟就会讲究什么尊卑,考虑什么良贱,赞成反对的意见不一,事情可能就会发生变化。”这婢女也真算得上是一位奇特的女子了。
妖怪揭穿巫师骗局
边秋崖前辈说:有位作官的人,晚上到书房去,突然发现桌上有个人头,极为害怕,以为是凶兆。村里有个道士善于用符咒驱神役鬼,经常参预人家的丧葬事情。这个作官的人急忙把他召来,道士一推算,也大吃一惊,说:“是大凶险的兆头,但可以祈祷避免,做法事的费用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他俩正在商量之中,忽听窗外有人说:“我不幸因罪被斩首而死,幽魂没有头颅不能投生,所以我常自己拎着头,真是个累赘。刚才我见先生桌上很平整干净,便偶然把头放在上面,你突然进来,我仓皇之中不及拿走,所以让你受惊了。这是我的疏忽,同你的祸福并没多大关系,术士胡说八道,你要小心,不要上他的当。”道士见状垂头丧气地走了。边前辈还说:有一位当官的人家被狐狸搅得不安宁,于是请来术士镇治,法术不灵,术士反被狐狸弄得狼狈不堪。术士又去找他的师父,要了符篆来。刚登坛传呼神将,就听到楼上有搬动东西的声音,相互招呼着,闹哄哄地走了。术士环顾众人,满脸得意,官人更是感激他。忽然看到墙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道:“你衰败的命运将要来临,所以我们敢来打扰。昨天你捐献九百两银子建育婴堂,这种高尚品德感动了神明,又给你增添了福份,所以我们全部撤走。巫师做法事正好碰上碰上这个时机,于是把这当成自己的功劳,这真是脸皮厚。你赏他一顿酒饭,稍微替他遮遮羞,这还是可以的;若还要给他酬谢,则这种小人也太侥幸了。”那些字每个大小有一寸多见方,墨迹还是湿的。巫师惭愧沮丧,闭口不敢出声。梁简文帝《与湘东王书》引当时的谚语说:“山川而能语,葬师食无所;肺腑而能语,医师面如土。”上述两件事,可以说是鬼怪能说话,巫师们嘴脸马上就揭穿了。
妻偏心之报
朱导江说:有个人妻子的丧期已过,忽然又进行祭奠,神情比妻子刚去世时还悲伤。问他他也不说什么原因,和他关系亲近的人在私下里问他,他才流泪道:“我和亡妻生活了半辈子,并没发觉她有什么大过错。不久前我忽然做梦到了地府,看见几百个女人都被锁着,后有人手持大木棒驱赶着,进入一个衙门里。随后就听见凄惨的呼叫声,惊心动魄。接着这些女人又被一个一个地带了出来,都血流到胫,匍匐爬行,被人像猪羊一样地牵着。其中一个女子见了我招手,我一看,就是亡妻。我吃惊地问犯了什么罪,要受这样的惩罚。她说因为事事都和你怀着二心。开始还以为这是家庭中的常事,没想到阴律极严,把这看得和欺父欺君一样重,所以遭到这样的惩罚。我又问她二心指什么?她说不过就是骨肉中我对自己的亲生儿女私下偏护,奴仆中我对女仆们私下偏护,亲属中我对娘家人私下偏护,并且都不让你知道而已。现在每月的初一,我就要挨三十下铁杖,不知哪天能脱出苦海。她还要说下去,却被鬼卒拖走了。我们是多年夫妻,情义还在,所以为她做法事祈福。”一男一女经过同事的结婚仪式结为夫妇,在感情上是最亲密的人,既然亲密,则不是其他疏远的人所能离间的;夫妻的地位相等,理当相互尊重,尊重则不是卑贱的人所能离间的。所以,夫妻俩同心协力,则家庭中任何细碎的事情,男人所不能知道的,及知道了而不便亲自处理的,妻子都不能加以弥补。倘若妻子只根据自己的私心所爱,心中有偏颇,则花样百出,也可以在丈夫耳目所不及的地方无所不为。种种祸害的起因,种种败坏的状况,都由此引起。既然这一点关系重大,那么在这方面犯了罪过就不会轻。何况丈夫对妻子最为信任,寄予重托,而妻子却欺负丈夫不知道,为所欲为,这种事情即使发生在朋友之间也是负心的行为,也应遭到神灵的惩罚。丈夫和妻子本为一体,关系上属于“三纲”之一,妻子如果对丈夫负心,她的罪过不是应该更增加五倍十倍吗?虽然是因为一些日常小事,却判处严厉的刑罚,也不能说这是苛刻了。
京城人的狡诈
人心狡诈,没有比京城里更厉害的。我曾买到制墨名家罗小华的墨十六锭,装墨的匣子漆色暗旧,好像真是经过了许多年岁的东西。等到一试,才发现是用泥巴捏成,外面染上了一层黑色,表面的白霜也是放在阴暗潮湿地方长出来的霉。丁卯年参加乡试,在小小的住所买了蜡烛,点它点不燃,原来也是用泥捏的,外面蒙了一层羊油。晚上又有卖烤鸭的,我的堂兄万周买了一只,原来是肉已经吃光了,而骨头架子保持完整,里面涂了一些泥巴,外面糊了一层纸,染成经过烧烤的颜色,涂上一层油,只有两只脚掌和头颈是真的。又我家的仆人赵平用两千文钱买了一双皮靴,非常高兴。一天突然下雨,他穿着出去,不久便赤着脚回来,原来皮靴的帮是用乌油高丽纸揉出一些皱纹作的,底则是用浆糊把烂棉絮粘成一块,再用布包上。其他造假的情况大多与此类似,但这还是一些小东西。有个赴京候选官职的人,见对门住的少妇长得很端庄秀丽,一问,才知道她的丈夫给人作幕僚远行,暂把家眷寄在京城,她与母亲住在一起。过了几个月,她家门口忽然糊上白纸,全家号哭,原来是她丈夫的死讯传到了。她家设起灵位祭奠,又请和尚念经超度,也有不少人来吊唁。事后不久,她渐渐开始变卖衣物,说是没饭吃了,而且准备再嫁人,候选官职的人于是入赘她家。又过了几个月,她的丈夫突然活着回来,这才知道误传了死讯。她丈夫非常愤怒,要到官府告状,母女俩百般哀求,才留下候选官职的人所有钱财,把他赶出来。又过了半年,这人在巡城御史那里看到那妇女正在受审,原来前面跑来并扣下他的财物的那个人是女子的相好,他们合谋夺取了他的钱财。现在女子的丈夫真的回来了,所以他们才因败露而被拘捕。真真假假的诡计,不是越变越奇异么?又西城区有一处住宅,约有四五十间房子,每月租金二十多两银子。有个人租住了半年多,总是在规定的日期之前就把租金交来,房主于是也不过问。一天,他突然关门离去,没有通知房主,房主跑去一看,则院子里碎砖烂瓦散落满地,不剩一根木头,只有前后临街的房子还保存着。原来这处住宅前后都有门,租住的人在后门口设了个木材店,贩卖建房用的木料,而暗暗拆住宅里的梁、柱及门窗等,夹杂着卖掉。因为前后门在不同街巷,所以别人没能发觉。宅内大片房屋的木料砖瓦,不声不响地全部搬运光,这骗术真可谓神乎其神了。不过,以上五六件事情,受骗的人或者是看中了价格低廉,或者是为它的方便所吸引,都是因有所贪图而上当受骗,责任也不全在骗子身上。钱文敏公说:“与京城的人打交道,时时刻刻注意保护自己,不落入别人设置的陷阱,就算幸运的了。稍微显示出便宜的事情,其中必然设有圈套。京城人阴险狡猾,千奇百怪,哪有便宜落到我们这些人身上。”这话说得真深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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