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宫山怕鬼
行医的胡宫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有的说:“他本来姓金,实际上是吴三桂的间谍。三桂失败,才改变姓名。”事情没有旁证,无法了解清楚。我六七岁时还见到过他,年纪八十多岁了,轻便敏捷如同猿猴,搏斗的技巧无与伦比。他曾经在乘船途中,夜里遇到强盗,手里没有一点武器,只倒拿一支烟筒,挥动如风,七八个人都被他刺中了鼻孔仆倒。但是他最怕鬼,一生不敢一个人睡觉。他说少年时曾经碰到一个僵尸,挥拳打去,就像打中木石,几乎被它抓住,幸而跳上高大的树顶。僵尸绕着树跳跃,到天亮才抱住树木不动。直到有系着铃铛的马帮经过,他才敢向下观看。只见那僵尸满身的白毛,眼睛红得像朱砂,手指像弯曲的钩子,牙齿露在嘴唇外面像快刀,他害怕得几乎掉了魂。他又曾经住宿在山间的旅店里,夜里觉得被中蠕蠕而动,疑心是蛇鼠之类。一会儿,支撑伸展,渐长渐大,突出与他并枕而卧,乃是一个裸体妇人。双臂抱住他就像粗绳捆缚,接吻嘘气,血腥味直贯鼻子,不觉昏晕死去。第二天得到灌救,才苏醒过来。从此以后,他吓破了胆,黄昏以后,碰到风声月影,就恐惧地后退。
居鋐罢官
南皮县令居鋐,在州县干过二十年幕僚,对案牍公文和官场应酬十分熟悉,每年都收获许多聘金。既然已经拥有了雄厚的资金,也就按着惯例捐了官,自以为是驾轻车走熟路,做起官来必定得心应手。等到赴任以后,却头脑昏昏、呆若木鸡。诉讼双方争辩,他总是面红耳赤,言语羞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见到上级官员,进退应对,总是颠三倒四。过了一年多,也就以才力不能胜任被弹劾免职了。罢官这天,他梦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向他施礼长揖,说:“君已罢官,我从此也就告别了。”猛然惊醒,顿时觉得心境开朗起来。因无以为生,于是重操旧业。这时,又恢复到以前的精明果决,判断如流。他所梦见的人,究竟是他的前生冤家,还是韩昌黎所送的穷鬼呢?
缢鬼与溺鬼
裘文达说他做詹事府詹事时,一次他当班值日,五更时去圆明园。路上看到道边一棵大柳树下,灯火环绕,好像有什么意外。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一个护军在树上自缢,大伙儿把他解救下来。过了好久,他苏醒了。护军说他路过此处暂作歇息,看见路旁小屋中有灯火,一少妇在圆窗内坐着,招呼我从窗子跳进去。我刚低下头,脖子已被挂住了。这大概是吊死鬼变了形找替身吧。这类事有很多,而这个吊死鬼却能变幻屋室,设下绳索,确实是与众不同。先农坛西北,文昌阁之南(文昌阁俗称高庙),有积水汇聚于此,也常常有溺死鬼引诱人。我十三四岁时,看见一个人无缘无故跳进水里。水已经没了半身,大家叫喊并拉他,才强迫他上了岸。他痴呆地坐了很久,逐渐清醒了。有人问:“你有什么苦处非要寻死?”他回答:“没什么苦处,只是很渴,看见一个茶馆,想喝点茶。还记得那门上悬挂一块匾,粉板青字,写着‘对瀛馆’。”名字很有些雅致,是谁起的名,谁书写的,这个鬼更是奇异。
刘鬼谷
山东有个叫刘善谟的先生,是乾隆十二年同我一起中试的。由于他聪慧灵巧,人们都戏称他为“刘鬼谷”。刘先生本来就诙谐,再加上自己常以“刘鬼谷”自称,于是“鬼谷”的声名远扬。而他的真名倒不为人所知了。乾隆十六年,他在珠市口南校尉营租了一座小宅院。田白岩偶尔也到那儿去闲聊,等他看了四周后,慨叹地说:“这原是凤眼张三的住宅啊!门庭虽如旧,但那位美女却已死了二十多年了。”刘善谟惊骇地说:“自从我居住到这里,我多次梦见一位漂亮的妇女在屋檐下走动,难道就是她?”等到白岩询问了那位妇人的外貌后,得知果然是她。刘善谟沉思良久,摸着案几说:“那淫鬼是什么东西,竟敢冒犯我刘鬼谷!等她现了形,我一定要痛打她一顿。”白岩告诉他说:“这个美妇在世时,真可算得是个鬼谷子,手段高明,被她的妖冶所颠倒的不知有多少,你这个假鬼谷子岂在她话下!京城这么大,你还另找一处吧,何必一定要与鬼同住呢?”我曾经也到过刘善谟那里,记得斜对戈芥舟的宅院有六、七家,但现在不能指出确切的地点了。
盗贼与呼声
太常寺卿史松涛说:起初担任户部主事时,住在安南营,同一个寡妇相邻。一天晚上,盗贼进入寡妇家,在墙壁上凿洞已经凿穿了,忽然大声呼叫道:“有鬼!”狼狈地跳过墙头而去。至今不知道他见到了什么。难道神也哀怜她的狐独无依,暗中佑助她吗?又戈东长前辈有一天吃完饭,坐在阶下赏看菊花。忽然听到大声呼叫道:“有贼!”它的声音悲咽,就像牛在瓮中鸣叫,全家惊异。一会儿,连叫不停,仔细一听,是在廊屋下的炉坑里。赶紧叫巡逻的人来,打开一看,则是疲困的一个饿夫,抬头长跪,自己说前两天乘暗私自闯入,伏藏在这个坑里,企图夜深的时候出来偷窃。不料二更天微雨,夫人命令搬两瓮腌菜放在坑板,于是不能出来。还希望雨止天晴搬下去,竟然两天不搬,饥饿不能忍耐。自己思想出来而被抓住,罪不过遭棒打;不出来,则最后要成为饿鬼。所以反而出声自己呼叫罢了。这事情极奇,而事实上为情理所必有。记录下来,也足以供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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