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术
主事杨頀,是我甲辰年主持考试时所取中的士子,他的相法以及推算八字五星都有灵验。他在刑部做官时,同阮吾山共事,一天忽然对人说:“以我的方术而论,吾山半个月之内应当做刑部侍郎。但是现今刑部侍郎的名额不缺,这是什么缘故呢?”第二天在公堂上参谒上司以后,私下对同僚说:“杜公的官位空出来了。”过后杜凝台果然有谴谪戍守伊犁的事。有一天,他仓促地请假而归,来向我告辞。问:“为什么如此匆忙?”答:“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侍奉老父。如今推算儿子某月当会死去,恐怕老父过于哀痛,所以赶紧回去罢了。”这时候还没有到死的日期。后来询问他家乡的人,果然如他所说的,这特别令人惊奇。我曾经问起他:“星命家说命有定数,看风水的说命可以改变,究竟是谁说得对?”回答说:“能够得到吉祥的地方就是命,误葬在凶险的地方也是命,它的道理是一样的。”这个话可说是通达顺畅了。
彭杞之女
昌吉的流放犯彭杞,有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儿。这个女儿与她母亲都患肺结核,她母亲先去世,她也濒近了死亡。彭杞自己耕种官田,不能照顾女儿,就把她扔在林中,任其生死。彭女痛苦呻吟,凄惨悲凉,见的人心里都很难过。同犯杨熺对彭杞说:“君为人父,太残忍了,世间哪有这等事?我愿把她抬回去治病,如果死去就由我埋葬,如果治好就嫁我为妻。”彭杞说:“那太好了。”于是当场书写字据,交付杨熺,杨熺将彭女接回,治疗了半年,到底还是没有挽救她的生命。彭女临终时对杨熺深情地说:“承蒙郎君的高义厚恩,我的感激之情已经沁透心脾。由于结了伉俪盟约,老父亲口许诺我为君妻,所以半年来饮食就寝不怕嫌疑,抚摩搔痒都不避忌。可是,因我得病的身体憔悴不堪,至今还没对郎君尽一次床席上的为妻义务,实在是惭愧地负了郎君许多许多。如果人死后不存在鬼魂,我还能再多说什么呢?如果灵魂有知,我必定前来奉报郎君。”就这样极度悲伤地呜咽着死去了。杨熺也很伤心,流着泪埋葬了她。从此以后,他每夜都梦见彭女前来,与他亲密合欢,就像生人一样;醒来以后,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夜间呼唤彭女,彭女始终不出现;才一闭眼入睡,彭女就裸体陪在了他的怀内。时间一长,梦中的杨熺也知道自己是在作梦了,于是就在梦中问她不肯现形的原因。彭女说:“我听冥间的许多鬼魂对我说:人属于阳气,鬼属于阴气,用阴气侵凌阳气,必定给人造成祸害。只有人在入睡的时候,才收敛起阳气,进入阴气状态,可以与鬼魂相见。这时生人的灵魂与死鬼的灵魂接触,但形体不接触,对人没有害处。”这是丁亥年春天的事,到辛卯年春已经四年。我返回京城后,就不知后来怎么样了。卢充金碗,在古代曾有传闻;宋玉瑶姬,也只是偶然一见,至于日日相逢,皆在梦中,这在文献记载中是很罕见的。
鬼魅托形
有个姓孟的老太太清明去上坟,回来时觉得口渴极了,于是找了一户附近的人家,想要点水喝。恰在那时,她看见有个女子站在树下,很美,她用水壶端过水来让老妇喝完,还邀请她坐下,态度很热情。老太太闲谈中问到她的父母兄弟的情况,那女子都一一条理分明地回答。一会儿,老太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找了婆家了么?要不,我为你作媒吧。”女子一听这话,羞得满脸飞红。恰巧,半年后有人为老太太的儿子作媒,问过才知道正是以前她见到的那个女子,老妇人大喜过望,极力支持,并主张快点成亲。女子嫁过来后,老妇人拍着她的肩说:“几个月不见,你身上该凸的凸,该凹的凹,真的长成大姑娘了。”带有一种满足的神气,女子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老太太又刨根问底,才得知这女子十岁丧母,寄养在外祖父家五六年,直到收了聘礼后才回家。老太太上坟时,她还没回家呢。这女子本来出身小户人家,家境十分贫寒,要不是老太太亲眼看到她的聪明贤慧,这婚事恐怕难以成功。不知是什么鬼妖,变成人形,联姻做好事,也不知那鬼的目的何在,非得变个人形来给两家联姻。世上有些事总说不出道理来,正像这事一样。
七品降八品
交河的苏斗南,雍正十一年会试回来,到了白沟河,同一个友人在酒店里相遇。友人刚刚罢官,畅饮以后,牢骚抑郁,恨为善为恶得不到相应的报应。刚巧一个骑服便装的人,把马系在树上,也在对面就坐,旁听了很久,向苏的友人拱手行礼而说道:“您怀疑因果有差失吗?好色的人必然生病,嗜好赌博的人必然贫穷,这是势;抢劫钱财的人必然受惩罚,杀人的人必然抵命,这是理。同样好色而禀赋有强弱,同样嗜好赌博而技术有工巧拙劣,那么势不能一般齐;同样抢劫财物而有为首的与胁从的,同样杀人而有误杀有故杀的,那么理应另有说法,其中的变化就十分微妙了。这中间功和过互相抵偿,或者以没有报应为报应;罪或福没有受尽,或者有报应而不立即报应。一毫一厘的比较,更加微乎其微了。您拿眼前所见到的,而怀疑天道的难明,不也荒谬吗?而且您又怎么可以埋怨天道,您的命本来应当从九品以下出身,官做到七品。因为您有多种多样的机诈之心,侦察的方法又多,善于趋吉避凶,而深于排挤,于是削减为八品。您升八品的时候,自以为心计灵巧细密,由九品而升,不知道正是因为心计灵巧细密,由七品而降的。”于是附着他的耳朵秘密地说了一阵,说完大声道:“您忘掉了吗?”友人惊骇地汗流浃背,问:“你怎么会知道?”那人微笑地回答说:“岂单单是我知道,三界之中谁不知道?”说完掉转头上马,只见黄尘滚滚地一会儿消失了形迹。
熟虑其后
乾隆七、八年间,某村落的男女往往得怪病。男子尾股后长尾巴,像珊瑚枝、鹿角。女子则阴部长出东西,像葡萄、灵芝菌。有能医治的人,只一割就痊愈了,不治就会死掉。有传闻说,是妖人在井里投了药,使人饮用生出这种病症,趁机谋取暴利。内阁学士永公当时任河间太守,有人请他下令逮捕医病之人审问。永公说:“这事实在令人怀疑,但并无实据。一村中不过两三口井,如果严加守护,自然就无从施邪术的。倘若逮捕查问,就没有人敢治病了,恐怕死的人会更多。凡事应当熟虑后果,千万不要过于着急。”他坚决不同意,怪病不久也就平息了。郡中有人认为他处事稳健,有人认为他放纵奸人。后来我在乌鲁木齐时,因为牛少价贵,农人非常忧虑。于是官府下令严禁杀牛,牛价果然下降了。但牛贩听说牛贱,都不肯来了。第二年,牛价又涨了一倍。解除禁令后,价格才渐渐趋平。又有人在深山中盗采金矿,大概有几百人。逮捕他们惟恐激起叛乱,放任又怕养痈遗患。于是设计断了他们的粮道,果然盗金者因饥饿而散去。但他们不久又都因穷困当起强盗,巡查缉拿,竟然日趋增多。整治了半年,才得以安定。由此可知,对天下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顾眼前的时效,就会留下以后的忧患。我这才佩服永公深思熟虑,他的后一句话!真是高瞻远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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