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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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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9 19:06 | 显示全部帖子

焰口经


和尚所诵的焰口经很通俗,但听说和尚召魂施食的梵咒,是佛祖传下来的。我在乌鲁木齐时,偶然和同伴说起此事,有人肯定,有人否定。印房的官奴白六原来是个大盗,后被遣送到这里戍边,突然说:
这一点儿不假。以前遇见一个大户放焰口,我想趁他们混乱时偷盗,却无机可乘。我趴在高楼的檐角上,俯瞰和尚摇铃念咒的时候,发现有无数黑影,高约二三尺,有的翻墙进来,有的从洞穴钻进来,往来纷乱,凡是没人的地方都挤满了。等到撒米的时候,鬼影一会儿聚集,一会儿散开,一会儿上前,一会儿退后,好像围着争抢,甚至连仰头接米弯腰捡拾的神态,也模模糊糊地能辨别出来。他们的颜色如同轻烟,形状略似人形,只是分不清五官和四肢罢了。可见鬼还是要求食,这能叫人不相信吗?


真伪颠倒


东汉敦煌太守裴岑的《破呼衍王碑》,在巴里坤湖上游的关帝祠中,是屯军垦荒时,从土中挖得的。其内容不见于《后汉书》,但文辞古奥,书法浑朴,肯定不是后人依托的。因为是在偏僻的西域,没有人摹拓,石刻上的刀痕笔划还完整无缺。乾隆三十五年,游击官刘存存(这是他的字,其名偶而忘记了。武进人)摹刻了一个木本,将火药洒在上面,烧成斑斑驳驳,极像古碑。两个本子并传于世,鉴赏家大都以旧石本为新,以新木本为旧。与之争辩,傲然不信。同是一个时代的东西,又有亲眼目睹的人,却还会如此的真伪颠倒,更何况千百年之外的事呢?《周易》的象数,《诗经》的小序,《春秋》的三传,或者是和圣人同时,或者是离古代不远,师徒授受,头绪很清楚。宋代的理学家却说:
汉代以前的人都不懂,我凭借理弄懂了。和此事很相像吧!


百兽之王


康熙十四年,西洋进贡了一头狮子,翰林院的前辈们对此多有赋咏。相传这头狮子不久就逃走了。行走如风,十分迅速,巳刻挣开锁链,午刻就出了嘉峪关。这只是齐东野语,荒诞奇说而已。康熙皇帝南巡,由卫河回京,还用船载着这头狮子。先外祖母曹太夫人当时曾在度帆楼窗口窥视,狮身如同黄犬,狮尾如虎稍长,面孔圆如人面,不象其他兽类那样狭削。狮子系在船头将军柱上,有人捆着一头猪前来喂狮。猪在河岸时还号叫,靠近船就吓得不出声了,等放到狮子面前,狮子低头一闻,猪竟恐怖而死。临开船时,狮子忽然一声震吼,犹如无数铜钲猛然合击,外祖家的十多匹厩马隔墙听见,都战栗着伏在槽下,船离开好久还没敢动。狮为百兽之王,真是名不虚传啊!狮子刚由西洋入京时,绘画技艺号称当代顾、陆的吏部侍郎阿礼稗先生,曾对狮秉笔画成一图,笔意十分精妙。这幅图以前藏于博晰斋前辈家,因为当初阿公亲手赠给了他的祖父。后来卖给了我,我曾请一位鉴赏家题签。因阿公原未署名,鉴赏家以元代曾有献狮的事,遂题为
元人狮子真形图。博晰斋说:阿公的丹青技艺,原不在元人之下。这一赏鉴也不能算错。


乩仙诗


乾隆二十五年间,戈芥舟前辈扶乩,降坛的仙人自称是唐代的张紫鸾,正要去瀛洲岛找刘长卿,一同去游天姥山。有人问他一些事,他写了一首诗道:
身从异域来,时见瀛洲岛。日落晚风凉,一雁入云杳。诗里暗示他是世外的神仙,不愿干预人世间的是非。芥舟和他论诗,他便欣然应答。写下所游名胜《破石崖》、《天姥峰》、《庐山》三篇而去。芥舟当时正在编写献县志,于是将这件事附录在志后。其中《破石崖》一首,前边为八韵五言律诗,对偶声韵全都合谐;第九韵以下,忽然变成鲍照《行路难》、李白《蜀道难》的诗体。唐代三百年间的诗人都没有这种诗体,实在不入格调。诗里用东、冬、庚、青四韵通押,模仿韩愈的此日足可惜一诗,用穿鼻声七韵为一部的例,由此看来,又像是稍稍读过古书的人。大概这是个略微涉猎过翰墨的鬼,而假冒唐代人。


古镜


河城(在县城东面十五里,是隋朝乐寿县的旧城。)西村的村民挖地时挖到一块镜子,有一丈多宽,已经碎了一半。见到的人都拿了一片回家,放在屋子中,晚上都放出光亮。好几家都是这样。这也许像王度的神镜,能够与月亮的盈亏相应。但是它破损后的碎片还能放光,就更奇异了。有人不明白镜子怎么会这么大,我认为一定是河间王宫中的物品。陆机给他弟弟陆云的信中写道:
仁寿殿中有大方镜,有一丈多宽,经过它前面,能映出人影。可见晋代还沿用这种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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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9 19:08 | 显示全部帖子

厚古


乾隆二十四、五年间,献县挖出唐代张君平的墓志,为大中七年明经刘伸所撰,书法还可以,文章则很鄙俗。我拓了一本给李廉衣前辈看,说:
先生说古人事事胜今人,这不是唐人的文章吗?天下人大都是以名气相互炫耀罢了,如果从实际看,善书法的人言必称晋,其实当时也肯定有极拙劣的字;善吟诗的人言必称唐,其实当时也肯定有极差的诗。并非晋代的差役走卒都是王羲之、王献之,唐代的屠夫和酒贩都是李白、杜甫。西施、东施是同姓,柳下跖、柳下惠是同胞,岂能够美就俱美,贤就俱贤呢?鉴赏家得到一方宋砚,虽然光滑不受墨,也看得像美玉样宝贵;得到一枚汉印,虽然错得不成字形,也把它看得比珠宝还珍贵。问他看中了什么,说是看中它的古。东坡(案:应作韩愈)诗曰:嗜好与俗殊酸咸。说的就是这种现象吧!


讲理之狐


交河老儒刘君琢,名璞,一向淳谨宽厚,以长者著称。在我家做了二十多年家庭教师,堂兄懋园(坦居)和堂弟东白(羲轩),都是他的学生。一次,刘先生从河间岁试归来,中途遇到大雨,借宿在一户民家。主人说:
家中只有两间空屋可以住宿,可是一向有妖魅,不知是狐是鬼。先生如不害怕,就请解装住进去吧。刘先生迫不得已,只好住了进去。灭烛以后,听到天花板上轰轰震响,如同怒马奔腾。他起身穿戴好衣冠,仰面对屋顶长揖施礼,祝告说:我是一盒困顿的穷书生,偶然路宿此室,要害我吗?我与君无仇;要戏弄我吗?我与君又不熟识;要驱逐我吗?今晚我肯定不能走,明晨也必定不能再住。君何必要多此一举,前来扰乱呢?过了一会儿,听到天花板上似乎是一位老太婆的语气说:客人说得很有道理,你们这些晚辈不要太造次。随后听到一阵笃笃的脚步声,集中向西北角走去,顷刻就寂静无声了。刘君琢先生曾告戒学生说:遇到意外险境,平心静气,或许有化解的可能。当时如果破口大骂,未必不会抛砖掷瓦。还有,刘景南曾经租借一处住宅,搬进去的当天夜晚,就受到了狐妖的严重骚扰。刘景南呵斥说:我自己出钱租宅,你怎么能鸠占鹊巢呢?狐妖厉声回答说:假设是君先居此宅,我后到来争,可说是我理曲。我居住此宅已经五六十年,谁不知道?君哪里不可以租处住宅呢,却偏要与我共住?况且,君既对我盛气相凌,我安肯让君?第二天刘景南就搬走了。何励庵先生说:刘君琢所遇到的狐妖,能被人的道理屈服;刘景南所遇到的狐妖,能用道理屈服人。先兄晴湖说:屈服狐妖容易,能被狐妖所屈服则难。


尸变


道家有太阴炼形法,埋葬几百年后,到了期限人便复生了。不过只有这种说法,并没看见这种事。古时用水银收敛死者,尸体不腐烂,则是确有其事。董曲江说:凡是罪大恶极应当戮尸的人,即使埋葬多年,尸体也不腐朽。吕留良的尸骨要被焚烧时,打开他的棺材,他的相貌还同活人一样,用刀一砍,还有血迹。大概是鬼神保留着他的尸体,使他受刑。某人(是曲江的亲戚,当时说了他的名字,现在忘记了。)当时在浙江做官,奉令主持这件事,曾亲眼见到。不过这一类尸体都不会作怪。那些作怪的叫作僵尸。僵尸有两种:一种是刚死还未收敛的,忽然跳起来伤人;一种是安葬了很长时间还没腐朽的,变成鬼怪的样子,有时夜里出来,遇到人就抓。有人说这就是
旱魃,没有人能说明白。一般人死后神与形就分离了,既然神不附在形上,尸体怎么还有知觉能运动?说神仍附在形上,这就是复生了。那怎么又不成为人而变成妖?而且刚死去的发生尸变,不分父母子女都会抱住不放,十个指头都插入肌肉里了。若说他没有知觉,又怎么能跳跃起来?若说他有知觉为什么呼吸刚停就不认亲人了?这大概是另有邪物驱使、恶气感染,而不是游魂成精变乖吧!袁子才前辈的《新齐谐》中记载南昌的士子死后行尸,夜里见到他朋友的事。他开始时请求,继而表示感激,继而恋恋不舍,继而忽然变形去扑打朋友。因此说人的魂善良而魄凶恶,人的魂灵巧而魄愚蠢。当人在世上,魂没有泯灭,魄便附在魂上行动;当人去世时,心事已了,魂散去而留下了魄。魂在时就是人,魂去就不是人了。世上的行尸走影,都是魄干的。只有有道之人,才能制住魄。其中所说,道理确实精妙。不过据我看来,始终认为其中另有原因。


生死夫妻


据任子田说:有一个人走夜路,看到墓地松柏之间有两个人并肩坐着。一个男子年纪在十六七岁,清秀可爱;另一个妇人白发垂颈,拿着拐杖,在七八十岁以上。他们相挨着谈笑,很亲热。那人十分奇怪,哪来的淫荡老太婆,和少年这么热乎。他走近了些,两人便消失了。第二天,他打听是谁家的墓地,这才知道那位少年夭折后,他的媳妇守寡五十多年,死后合葬在这里。《诗经》中说:
活着各住各的房,死后同埋一个圹。这是很深的感情。《礼记》中说:殷人夫妇合葬,两棺之间有东西隔开;周人夫妇合葬,两棺之间不隔开,善哉!圣人通晓生死之礼,所以能以人情知鬼神之情。不近人情,怎能理解《礼记》的意思呢!


伪圣伪贤


族侄肇先说:有个书生在寺院读书,遇到放焰口。看见和尚威严整肃,指挥号令,好像可以驱使鬼神。书生感叹地说:
阴司敬重佛教,竟胜过儒教。灯影朦胧中,有一老翁在旁边说道:处理天下大事,只能靠圣贤,那些仙佛只是以神道来补圣贤所不及罢了。所以阴司敬重圣贤,在仙佛之上;但所敬重的是真圣贤。如果是伪圣伪贤,则触犯天怒,其罪也在伪仙伪佛之上。古代风俗淳朴,这类人很少。近四五百年以来,拘押的犯人一天比一天多,已另增一所地狱了。因为和尚道士之流,不过是巧说祸福,诱人施舍。除妖党聚众、谋为不轨外,伪称我是仙我是佛的人,千万人中没有一个。儒士中自命圣贤的人,则比比皆是。老百姓可以被迷惑,神却难以被骗。因此活着时高坐讲学,死后沉入阿鼻地狱,都是因为他贻害人心,被圣贤所嫌恶的缘故。书生大惊,问:这地府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弹指之间,已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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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9 19:12 | 显示全部帖子

反间计


甲乙二人之间有夙怨,乙日夜都想害甲。甲知道了,便暗中派他的亲信某人,从其他途径进入乙家,凡是他为乙谋划的事,都算计得没有疏漏;凡是乙要干什么,他都利用甲的钱暗中加以资助。这样,乙的经费没用多少而功效倍增。过了一两年,他极得乙的信任,乙平素所倚重的人都排到他后边了。于是某人便趁机对乙说:
甲过去曾暗中调戏我的媳妇,我不敢说,但刻骨地恨他。因为力量不敌,所以不敢和他斗。听说你和甲也有仇,所以我便到你门下效犬马之劳。我尽心尽力为你办事,一方面是报答你的知遇之恩,同时也是为了报复。现在有机会,咱们一起对付他吧。乙大喜过望,拿出许多钱财来算计甲。某人却用这些钱为甲疏通关系,各个关节都打通了。布置好了圈套,某人便伪造甲的恶劣行径和证人姓名告诉了乙,让乙写状子上告。等到在法庭上审问时,所有的事情都是没影的事,证人们也都不认帐,乙于是一败涂地,因犯诬陷罪被判戍边发配。乙又气又恨,但因为和某人关系长期以来很亲密,平生的隐私都被他掌握着,因此不敢上告,竟然气闷郁结而死。死时发誓要告到地下,可是过了几十年,还是没有报应。议论这事的人说是乙首先发难,甲与乙势不两立,这才铤而走险。这不过是为了自救,罪过不在甲。某人本来就是为甲使反间计,忠于他的职责,他对乙也不算负心,不能把罪名加给他。所以鬼神也不管这事。这事发生在康熙末年。《越绝书》中记载子贡对越王说:有谋害别人的心,而让别人知道的人,就危险了!岂不正是如此吗!


范鸿禧


乡人范鸿禧与一位狐妖友好。狐友善饮酒,范鸿禧也善饮酒,互相约为兄弟,常相对饮醉睡在一起。忽然狐友很久没来找范鸿禧,一天他们偶尔在高梁地相遇,范鸿禧问狐友:
为什么忽然不理我了?狐友掉转头去说:亲兄弟还手足相残呢,何况我这结义兄弟?连头也没回就走了。原来当时范鸿禧正与弟弟打官司。杨铁崖《白头吟》说:买妾千黄金,许身不许心;使君自有妇,夜夜白头吟。与这位狐妖所见完全相同。


樊长


献县的捕快樊长带人去逮捕一个大盗。大盗逃脱了,于是把他的妻子抓到了官店。手下人抱着盗妻调戏,她害怕挨打,不敢动弹,只是低头哭泣,她的衣带已被松开了。这时队长突然见了,生气地训斥道:
谁家没有妻女?谁能保证妻女不会遭难落入他人之手?你敢这样,我现在就上告官长。同伴害怕了,住了手。当时是雍正四年七月十七日戌刻。樊长的女儿这天正嫁到农家,晚上被强盗劫走了,被反绑着剥去了衣服,眼看就要遭人污辱,也被一个强盗严厉制止了。那件事发生在子刻,中间仅仅隔了亥刻这一段时间。第二天,樊长听到了这个消息,仰面看天,惊讶得舌头伸出来缩不回去。


狐帽


皇上赐给裘文达公的宅第,在宣武门内的石虎胡同。文达宅第的前身,是右翼宗学。宗学之前,是吴驸马的府第。吴驸马的府第之前,是明朝大学士周延儒的府第。因为年代久远,又宏丽幽深,所以难免常常有鬼怪,但不害人。厅堂西侧有两间小屋,名为
好春轩,是文达会见宾客的地方。北墙有一门,又横着通往另两间小屋。僮仆夜里睡在这屋内,睡着后都被鬼怪抬出。但不知是鬼还是狐,因此,没有人再敢到里面去睡觉。只有琴师钱生不怕,而且从来没遇到什么怪异。钱生脸上有白癜风,样子又老又丑。蒋春农向他开玩笑说:这是因为尊容更胜于鬼,所以鬼被吓跑了。一天,钱生锁了房门外出,回来时桌上多了一顶雨缨帽,制作精美,而且崭新。大家互相传看,无不惊笑。由此知道是狐而不是鬼,但没人敢拿这帽子。钱生说:我老病龙钟,总遭到嫌弃鄙视。除司空(文达公当时为工部尚书)外,同情我的没有几个人。我的帽子确实破旧,这狐是同情我贫穷。于是欣然取来戴上,狐也不再拿回去。帽真的是送给钱生的吗?又为什么要送给钱生呢?这真是难以理解。


朱五嫂


我曾与刑部侍郎杜凝台共同住宿在南石槽。听两家轿夫闲谈说:
昨天出了一件怪事:我的表兄朱某在海淀为人看守坟墓,因进城没有返回,表嫂独自宿在坟园。夜间,听到园内的树下有格斗声,她挖破窗纸向外窥视,见二人正在奋力搏击,一位老翁举杖分隔二人,仍旧不能制止搏斗。过了一会儿,二人扯打着倒在地上,一起现形为狐,跳跃相扑,继续争斗,将老翁也触倒在地。老翁一跃而起,一手按住一狐呼叫说:逆子不孝!朱五嫂快出来助我一臂之力!表嫂藏在屋内没敢出去,老翁气得顿足说:我要到土地神那里控告你们。于是都带着恼恨情绪散去了。次日夜间,又听见满园铁锁牵动的声音,似乎是在进行搜捕。忽然觉得几案上的瓦瓶好象微微一动,表嫂感到奇怪,便到案前察看,听见瓶内低声细语地说:请别声张,日后我会向你报恩。表嫂气愤地说:父母的恩还不肯报,更何况我。连瓦瓶一起向门外的碑坐上掷去,瓦瓶碎裂之后,就听到了叫声,好象是瓶中之物被捉住了。一个轿夫说:因打斗触倒父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至于被土地神捕捉?真是太可怕了!杜凝台回过头来对我笑着说:除了轿夫,没人能说这样的话。


冥吏论佛


乡里有个张老太太,曾是走无常,如今不干了。以前到了阴府,曾经问冥吏拜佛有没有好处?冥吏说:
佛只是劝人做善事,做善事自然有福,并不是佛降福。如果说供养求佛就能降福,那么清廉的官吏尚且不受贿赂,佛怎么会接受贿赂呢?她又问忏悔有没有益处?冥吏说:忏悔必须勇于上进,努力补救以前犯下的罪过。现在的人忏悔,只是首先要求免罪,这又怎么能有益处呢?这些话不是巫师肯说出来的,好像是受命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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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2 19:43 | 显示全部帖子

卷十一

槐西杂志(一)


直道


《隋书》记载兰陵公主用死来为后夫殉葬,所以《列女传》把她列在第一篇。这种记载与传统史学相违背。沧州有位名叫张作霖的医生,说有一位少妇,丈夫死了不到一年就嫁人了。过了两年,后夫又死了,她就赌咒发誓不再改嫁,竟然守了一辈子。有一天她去看望邻居家中一位有病的妇女。那位妇女忽然瞪起眼睛,以少妇前夫的声调喝叱说:
你怎么甘心为后夫守节,竟不为我守节?她干脆利落地回答:你不把我当作结发妻子,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你却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句体贴温存的话,我凭什么为你守节?后夫不嫌我是二婚,结婚二年中,夫妻恩爱,情深义重,我怎么能不为他守节呢?你不扪心自问,反倒来责怪我?鬼魂被问得无话可说。这个故事跟兰陵公主用死来缅怀后夫的故事差不多。这也和豫让曾说过的你以普通人待我,我也像普通人一样地对待你;你把我当作国宾,我就用国宾的身份来回报你一个意思。但是,在五常之中,只有朋友是以义相交的,朋友之间不讲报答,这就是厚道。就是讲求报答,也说得过去。兄弟之间的关系是天然的,不能谈报答;更何况君与臣、父与子、夫与妇在三纲之内。渔洋山人在诗《豫让桥》中说:国士桥边水,千年恨不穷;如闻柱厉叔,死报莒傲公。他认为这诗可以敦睦世风,这看法倒是不错。然而,柱厉叔因为不被国君了解而被放逐。于是他挺身死难,以使不了解臣下的君主惭愧。他的这个行动含着不满和怨恨,只为与君王计较是非,而不是为了捍卫江山社稷。他的事迹可以传说,但他的话却不合乎义。也许这是记叙者的过失吧?


废宅诗


江宁王金英,别字菊庄,是壬午年间我当考官时所录取的士子。他喜欢作诗,但才气稍弱。不过诗作清秀,不落俗套,与宋末的四灵派很相近。他曾画过一幅种菊花的画像,我有意按他的风格题辞在画上,其中有
以菊为名字,随花入画图的句子。菊庄很高兴。由此,他的爱好就可想而知了。他写有诗话几卷,还没有成书。岁月流逝,现在书稿不知流落到何方了。我还记得其中有一条说:江宁有一间废弃的住宅,墙壁上隐约有字迹。扫去灰尘,仔细辨认,原来是五首绝句。第一首说:新绿渐长残红稀,美人清泪沾罗衣。蝴蝶不管春归否,只趁菜花黄处飞。第二首说:六朝燕子年年来,朱雀桥圮花不开。未须惆怅问王谢,刘郎一去何曾回。第三首说:荒池废馆芳草多,踏青年少时行歌。谯楼鼓动人去后,回风袅袅吹女萝。第四首说:土花漠漠围颓垣,中有桃叶桃根魂。夜深踏遍阶下月,可怜罗袜终无痕。第五首说:清明处处啼黄鹂,春风不上枯柳枝。惟应夹焈双石兽,记汝曾挂黄金丝。字迹雄健怪异,没有写上作者姓名,不知道是人的诗还是鬼的诗。我想,这是福王被歼灭之后,明朝的遗老所写的诗。


贫妇请旌


董秋原说:以前他做钜野学官时,有个门役典守节孝祠,也就携带家眷居住在节孝祠旁。一天时值秋祀,门役深夜起身洒扫祠堂,门役妻子仍在睡觉。她梦见有几十批妇女,拉着手进入了节孝祠。心里明白是神降临,也没害怕。忽然看见她所认识的两位贫家婆也在其中,开始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经再三辨认,确实没错。她感到奇怪,问:
你们生前没有受到表彰,怎么也一起来了?其中一个贫家婆说:人世间的表彰,哪能遍及穷乡僻壤呢?湮没不闻的到处都有。神明同情贞妇苦守,虽然祠中没有设位,也招来享受祭祀。有的人隐藏污垢,冒充贞妇,虽然在祠中没有其位,反不允许进入。因此我们俩今天能够前来。这件事真是闻所未闻,不过按神的道理推测,似乎应该如此。还有,献县礼房吏魏某,临终时喃喃自语说:我当个空闲的办事员,自认为没作恶业。想不到对贫家妇前来请求表彰,群殴按照常规索取经手费用,阴间的惩罚竟然会这样严重啊!这两件事可以相互比较,道理更明显。相信忠孝节义,实在可以感天地动鬼神的啊!


伪鬼受惩


我的本家叔叔行止说:有一位农家妇女和她的小姑子都长得端庄秀丽。二人月夜乘凉,睡在屋檐下。突然,从牛栏后窜出了一个红发青面鬼。旋转蹦跳着好像要吃人。当时,男人们都去看守田园了。姑嫂二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红发青面鬼便把两人一一摁着奸污了。之后鬼跳上了短墙,却
地一声怪叫,仰面掉了下来。姑嫂见鬼倒地好久不动,才敢大声呼叫。左邻右舍纷纷赶来察看,原来墙里躺着的鬼是本村的恶少某某,已昏迷不省人事。墙外有一个鬼巍然挺立,原来是土地庙里的泥胎。父老们议论说土地爷显灵,天亮要去祭祀。一位年轻人哑然失笑说:甲某每天都是五更天起身去挑粪,我把土地庙里的小鬼扛到这儿来,想吓唬他一下,取个笑,不料让这个假鬼给撞上了,倒把他给吓趴下了。土地爷有什么灵?有位老叟说:甲某天天挑粪,你为什么别的时候不吓唬他,唯独今天才去吓唬他?开玩笑的方法多得很,为什么忽然扛来这尊泥胎来?这尊泥胎放在哪儿不行,为什么偏偏放在这家人的墙外?这里边一定有鬼神支使啊,你自己不知道罢了。于是大家募集了些钱,祭祀了一番。那个恶少被他的父母抬回家去,昏迷了几天,竟然再也醒不过来了。


糊涂神祠


山西太谷县西南十五里的白城村,有一座糊涂神祠,当地人对这位糊涂神敬奉极严。传说稍有不敬,就会遭受大风冰雹的灾祸。然而不知这位糊涂神是哪一代人,也不知为什么得了这个雅号。后来查阅《通志》,才知道是
狐突祠,是元朝中统三年奉皇帝之旨建造的,本名利应狐突祠同音,当地人读入声和平声相似,所以也就成了。这也是一个杜十姨式的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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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2 20:09 | 显示全部帖子

石中物象


石头中有事物的形象,常常出现。姜绍书《韵石轩笔记》中说,见过一块石头,上面有太极图的纹样。这还是石头纹理呈螺旋形,偶然分为黑白两色而已。颜介子曾经见过一块英德产的石砚,上面有白色线纹,成为
山高月小四个字,笔画分明。这白色线纹一直透入石砚背后,隐隐约约还像字的反面,只是模糊不清,点折撇捺不很分明而已。仔细地察看,这几个字并非嵌镶也非雕刻,更不是染上去的,真是天然生成,这不是更奇异吗!山岭和大地是共存的,石头与山岭也是共存的,哪里有开天辟地的时候,就预先知道有程邈的隶书呢?就预先知道有苏东坡的《赤壁赋》呢?即使是山岭孕育了这块石砚,时代在宋以后,那么又是谁模仿了程邈的隶书?又是谁题了苏东坡《赤壁赋》中的字句?可见天然物象的巧妙,真是无所不有!精华汇集,自成文章,并不是常理所能理解的。世间流传的河图洛书,出现在北宋,唐以前没有出现过。河图上有黑白圆圈五十五个,洛书上有黑白圆圈四十五个。据孔安国《论语注》说,河图就是八卦。(孔安国《论语注》已经失传,这里引用的是何晏《论语集解》一书中曾引用过的材料。)这是说,孔夫子的学说,本来没有这种五十五点的河图,陈抟又从何处得到呢?至于洛书,既然叫做书,应当有文字,却也是四十五个圈,和河图相同,这应该称为洛图,不能称为洛书。系辞又怎能别称为书呢?刘向、刘歆、班固等人都说洛书有文字,孔颖达《尚书正义》还详细地记载了洛书的字数。(《洪范》初一曰五行一章的注疏说,《五行志》全文记载了这一章,说这六十五字都是洛书本来的文字。估计上天的言语简单扼要,一定没有次序的数目。初一曰等二十七字,是大禹加上去的;其敬用农用等十八字,大刘和顾氏认为龟背先有,共三十八字,小刘认为敬用等话都是大禹所解释的,那龟文只有二十字。虽然说的字数不同,但完全可以看出,从汉代至唐代,洛书没有黑白点的伪图形。)看到这个石砚,知道石头的纹理形成文字,是确凿可信的,不能偏信卢辨晚出的说法(明堂九室法龟文,首先出于北齐卢辨的《大戴礼注》。朱子以为是郑康成的说法,是偶然记错了)。就以为太乙九宫真是大禹神所传授的。(现在的术士所用的洛书,是太乙行九宫法,出于《易纬·乾凿度》也就是《汉书·艺文志》所说的太乙家,当时本来就不叫洛书。)


示谴


表兄刘香畹说:以前在闽中做官时,听说有位少妇素好幽静,死后埋葬在山脚下。每到月明的夜晚,就会遥见她的灵魂被反手绑在树上,逐渐靠近时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没人明白其中的缘故。我说:
这是有所表示:人不知道她受惩罚的缘故,却必定要让人看见她受惩罚。表示人所不知道的隐迹,鬼神是知道的。


城隍马伕


太常寺卿陈枫厓说:有一个小孩子,约十四、五岁,每当睡熟时便呻吟不止。家里人都怀疑他是有病,问他,他说没有。后来,小孩子又在睡觉时说起了梦话,叫也叫不醒他。梦话很真切,仔细一听,尽是些淫亵的话,他的呻吟声,也是被奸亵的声音。然而问他他始终不说。家里人断定他是魅怪,便到土地庙里告状。这天夜里土地爷托梦说:
鬼魅确实有,但不是我的能耐可以制服的。于是又告到城隍庙%过了一宿,城隍庙中泥塑的牵马卒的脑袋无缘无故地掉了下来。人们这才意识到土地爷说的制不了的缘由。一名小小的牵马卒,不见得就为城隍所钟爱;即使是城隍所钟爱的,以神灵的正直和聪明而言,也不会因所爱枉法而庇护一名牵马卒。状子一呈上去,牵马卒立刻被阴间处死,城隍公怎么想的也就很明白了。那位土地爷却揣摩别人,畏畏缩缩,不敢说真话。他把城隍看成什么了呢?城隍又会怎样看这位土地神呢!


狐女


太守赵守三说:一个人晚上遇见了狐女,便上前去挑逗,狐女一下子不见了。不一会儿飞来了一块瓦,击落了那人的帽子。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他发现窗户纸上写了一首诗:
深院满枝花,只应蝴蝶采。喓喓草下虫,尔有蓬蒿在。语气中带有蔑视的意味,不过风情楚楚动人,她不爱那个二流子是对的。


真山民


田白岩说:曾经和朋友们一起扶乩,请来的神仙自称叫真山民,是宋代末年的隐士。(按:山民有诗集,现今著录在《四库全书》中。)大家唱和诗歌,正在高兴的时候,仆人从面进来报告,说有某某、某某两位客人来到,乩马上就停下不动了。后来扶乩时,真山民又降临了,大家问他那天突然离开,是什么原因?真山民在沙盘上写乩语说:
那两个人,一个十分世故,应酬方法很熟练,一见面必定有几百句阿谀的话。我是浮云流水般懒散的人,不善于应酬,不如躲开他为好。另一个人心思太细致,礼数太苛刻,他和别人说话,常常一字一句地推敲,要求很多。我像闲云野鹤,怎能忍受这种苛求呢?所以只得避开,还怕跑得不够快呢!后来,姚安公听说这件事,便说:这位仙人毕竟是拘束谨慎的读书人,器度胸襟不够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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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3 22:00 | 显示全部帖子

杏花


堂兄懋园说:乾隆丙辰年乡试,他坐在秋字号中。接着有一人入场,守场的军士问了他的姓名籍贯,拱手祝贺说:
昨天晚上我梦见一个女子,手持一枝杏花,将花插在号舍上,并告诉我说:明天某县某人报到后,请你转告他,就说杏花在这里了。您的姓名籍贯恰与她说的相符,岂不是可喜的佳兆!这人一听,大惊失色,连随身带来的考试文具都没解下来,就推说有病又走了。有位了解这人的同乡说:这位书生有个小婢女名叫杏花,被他强行奸污之后,又遗弃了。可怜的杏花姑娘孤身流浪,不知落到何处,恐怕是早已饮恨身亡了。


滴血验亲


侄孙纪树森说:山西有个人把家产都托付给弟弟,自己出外经商去了。他旅居在外,娶了妻子,生了一个儿子。过了十多年,妻子有病去世了,商人带着儿子返回老家。他的弟弟害怕他讨还资产,就诬告说哥哥带回来的孩子是抱养的,不能继承父业。兄弟俩为此闹得不可开交,只得告到官府。县令是个昏庸的官,他没有仔细审问商人有关问题的真假,而是依据传统的滴血法来作试。幸好父子的血相合,县令便把商人的弟弟揍了一顿板子,赶走了。商人的弟弟不相信滴血的事,他也有一个儿了,便刺血相验,果然他与儿子的血不相合。于是,他就以此做为证据,说县令的判断是不足为凭的。乡里人都厌恶他贪婪,没有人性,便向官府作证说:
他媳妇以前跟某人相好,那儿子根本不是他的,因此血也不合。众口一词,又有证据,奸情确凿。拘来他妻子的相好一审,对方也低头认罪。商人的弟弟羞愧无地自容,竟然休了妻子赶走了儿子,自己也弃家外逃,连他的那份家产也一同归了他的哥哥。听说此事的人无不称快。陈业滴血辨认兄长骸骨的故事,见于《汝南先贤传》,可见从汉朝以来就有用滴血法辨认血缘关系的说法。然而我听一位老吏说:亲骨肉的血必能相互融合,这是在就一般情况而言。如果在冬天把验血的容器放在冰雪上,冻得使它极凉;或者在夏天用盐醋擦拭容器,使容器有酸咸的味道,那么所滴的血一接触容器,就会马上凝结,即使是骨肉至亲的血也不会相合。所以用滴血验亲法断,并不能断得完全正确。但是这位县官如果不使用滴血法,那么商人的弟弟就不会上诉,而他妻子私通生孩子的事就不会败露。也许有什么神秘的原因所驱使,不可完全责备这位县官拘泥于古法。


神蟒


都察院出现蟒蛇的事,我在《滦阳消夏录》中记载过,并曾经两次见到它蟠踞的痕迹,并非凭空虚构的。衙署中的差役害怕蟒蛇,没有一个人敢走到库房深处的。壬子年二月,我奉旨维修都察院房屋,亲自打开仓库检查,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大概是皇帝命令所到的地方,各种生灵都害怕地躲开了。院长舒穆噜公说,内阁学士札大人的祖坟墓地也有巨蟒,经常远远看到它出来晒太阳。墓前有两株槐树,相距几丈远,大蟒蛇的头和尾各挂在一株树上,蛇身像彩虹一般横挂空中。后来埋葬母亲时,墓地刚好在那个地方,便祭祀祈祷,果然见大蟒蛇带着成千上百的蛇蜿蜒离去。等他母亲葬礼结束,蟒蛇才回来。大蟒蛇行走时,快得像风一样。不过一面行走,一面缩小,最后缩到只有几尺长。这蟒蛇能大能小,已经有神龙的技能了。于是醒悟到都察院的蟒蛇,粗得像柱子一样,却能在窗棂中出出进进,那缝隙只有一寸来阔,也是神龙的技能啊。这个月,我与副宪汪蕉雪在山西马观察家,遇到内务府的一位官员。据这位官员说,内务府西十库中藏有硫黄的地方,也有两条蟒蛇,头上都长出一只角,全身布满金色的鳞片。为了安全,开库取硫黄时,必先打铃,使蟒蛇听到铃声后躲避。最奇怪的是,每次开库。必见门内硫黄堆积如山,足够取用;用完了又堆得满满的。料想它是不要人进入库房,所以人也不敢随便进去。有人说这就是守库之神,从道理上说,或者是的。《山海经》中记载的许多山神,或蛇身,或鸟首,形状怪异,不必一定像人的样子。


孝子至情


我去世的哥哥晴湖曾说:王震升晚年失去了爱子,痛不欲生。一天夜里他偶尔路过儿子的坟墓,便徘徊留恋不忍离去。忽然他看见儿子独自坐在田陇尽头,便急忙跑过去。鬼也不避他。他想握儿子的手,鬼便后退。他和儿子说话,儿子却非常冷漠,仿佛不愿听下去的样子。他感到奇怪,便问怎么回事。鬼嘲笑道:
父子之情,不过是宿缘,如今缘份已尽,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又何必反复追问呢!说完掉头就走了。王震升便不再思念儿子了。有客人说:如果西河的子夏能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失明了。晴湖说:这是孝子的至情,做这样的变幻,就是要断绝父亲对他的思念之情。这与晋人郗超让人呈密信的用意一样,但这不是按常理采用的方法。如果每人心中都存有这个念头,那么父子、兄弟、夫妻之间的情谊都被看作萍水相逢,人情不是越来越淡薄了吗!


私祭


某公纳得一姬,不但姿貌秀丽,连言谈举止也很迷人,而且十分善解人意。可是,每当她独自静坐时,就会凝神发呆,若有所思。某公司空见惯,也没感到惊讶。一天,她自称有病,关起门户来昼卧在床。某公在室外挖破窗纸向室内窥视,见她涂脂敷粉,戴好钗钏,穿上衫裙,周身上下一一精心打扮妥当,然后陈设酒果,似乎要祭祀什么人的亡灵。某公推门而入,盘问她要干什么。她紧皱眉头,整了整衣袖跪在地上说:
妾原来是某位翰林最宠爱的丫头。翰林临终前,揣度身后夫人必定不会容我,担心我会被卖入青楼,于是就提前安排我出了府门。临别时,他情恳意切地私嘱我说:你嫁人我毫无怨恨,嫁得其所更是我的欣慰。只是希望每逢我的忌日,你一定要在密室中靓妆私自祭祀我。我的灵魂如果前来,就用香烟缠绕在你的周围,作为验证。’”某公说:徐铉最后都不背叛李后主,宋朝的君王没有怪罪他。我成全你又有何妨!于是,她开始焚香拜祀。想起翰林的深情厚爱,不禁泪水纷纷,落到了供桌上。果然,袅袅香烟围着她的面颊绕了三周,并逐渐蜿蜒向下,一直缠绕到双足。温庭筠的《达摩支曲》说: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就是描写的这种情况呀!虽然这女子已经再嫁了人,已辜负了旧主的恩情,但是,身体虽然离去,感情长久保留。这不比同床异梦的夫妻强得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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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3 22:08 | 显示全部帖子

自制


交河县为一位守节的寡妇女建了牌坊,亲戚们都来了,有一位表姐妹从小就和她戏谑,开玩笑地说:
如今你是守节到白头,不知在这四十年的岁月中,面对晨花夕月,你能一点不动心吗?节妇回答:人不是草木,哪能没情?但我觉得不能越礼,不能负义,因此能够克制自己,不干违背礼义的事。有一天是清明节,祭扫坟墓完毕,这位节妇忽然感到眩晕,喃喃地说起胡话来。人们将她搀扶回家,到了夜间,才清醒过来。她对儿子说:刚才恍惚中看见了你父亲。他说不久就要来接我,还说了很多安慰我的话,说人世间的所做所为,鬼神没有不知道的。幸好我这一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然,有何脸面在九泉之下去与他相见!过了半年,她果然死去了。这是举人王梅序对我说的。王梅序评论说:佛教要人戒除意念中的恶,这是铲除邪恶的根本工夫。不是品行高尚的人就做不到这一点。普通人各种关系交叉缠绕,什么念头没有?只因有所畏惧,而不敢乱来。能做到这一点,也可以算作是有品德的人了。这个节妇的子孙,有点忌讳别人讲节妇所说的话,所以我也不敢披露他们的姓名和家族。但是她的话光明磊落,如同白日青天,正所谓纯洁高尚,毫不隐藏,又何必忌讳呢!


鼠穴


我的父亲姚安公任南新仓监督时,仓库的后墙无故倒塌了。挖开来一看,发现死鼠足有一石多,大的体形几乎像猫那样大。这是因为老鼠长期在这墙下打洞,繁殖得越来越多,洞也越打越大,以至于这垛墙下全被掏空了。地面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终于倒塌了。先父的同事福海说:
当老鼠破坏别人房屋,扩大自己的洞穴时,可能忘了自己的洞穴依赖房屋而存在的吧?我认为,李林甫、杨国忠之流尚且不明白这番道理,又怎么能苛求老鼠呢!


劫数


我曾祖父润生公,曾在襄阳遇见一个僧人,本来是明末流寇首领惠登相幕下的僚属,讲述流寇的事相当详细,大家都感叹劫数难逃。僧人说:
按我的看法,劫数是人自己造成的,并非上天所为。明朝末年,杀人奸淫抢掠的残酷,连黄巢那时所谓杀人流血三千里,都不能相比拟。原因是明朝中叶以后,官吏都贪污枉法,地主富豪都残暴横行,社会风气也都是奸诈偷窃欺骗成风,无所不至。所以下面百姓蕴积着怨恨,上面引起天神的愤怒,百多年来积下的冤枉怨愤的怒气,一下子发作起来。从我所见所闻来说,受到最残酷的灾祸的人,都是作恶最多的人。这能说是天命吗?那时我在流寇队伍里,看到他们绑住一个贵族官僚的公子,要他跪在军营帐篷前面,他们却抱着他的妻子姬妾饮酒,还问这个公子:你敢生气吗?公子说:不敢。又问:你愿意做奴才吗?答说:愿意。于是给公子松绑,叫他在旁边斟酒侍候。看到的人中,有人感叹,觉得于心不忍。有一个被困在流寇中的老人说:我今天才明白因果报应了。原来这个公子的祖父曾经调戏仆人的老婆,仆人发牢骚,被主人打了一顿,绑在槐树上,让他在旁边看着主人和自己老婆睡觉。就从这一件事,可以类推其他了。一位在座的富豪说:大鱼食小鱼,老鹰抓小鸟,上天都不谴责,为什么光是谴责人呢!僧人转过头去说:那些是鱼类、鸟类,难道人是鱼是鸟(畜生)吗?富豪生气地站起来走了。第二天,这富豪找了一批打手,冲到僧人寄住的寺院,想羞辱僧人一番。谁知僧人已经带着包裹离开了,只见墙上写有二十个大字:尔亦不必言,我亦不必说。楼下寂无人,楼上有明月。大家疑心这是讽刺富豪暗中干的坏事。后来,这个富豪终于出事,被灭了族。


溺尸握粟


有一艘载郎中家眷的船在卫河上倾覆,他的一位侍姬溺水而死。把她的尸体打捞上来,发现她的两只手各攥着一把米,人们都感到很奇怪。河岸上的一位老人说:
这可一点儿也不奇怪。凡是沉到水里的人,往上看黑暗,往下看明亮。惊恐慌乱之中,只想从往亮的地方逃生,溺水者都攥着两把泥。所以,检验淹死的人,就看十个指甲里有没有污泥来分别是自己投水还是死后弃尸水中。这儿原先沉了一艘运粮船,米还没有完全腐烂。所以死者就攥了两把米。这一分析可以说细致入微。只是上暗下明这一说法,还不能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张衡在《灵宪》篇中说:太阳好比是火,月亮好比是水。火的光芒外露,水则内蕴其中(收纳外面景物)。刘劭在《人物志》一文中说:火焰、太阳向外发光,不能见到内部;金属和水,向内反映事物,不能向外发光。那么,上面黑暗,下面明亮,原是水的本性了。


钝鬼


程念伦,名思孝,载乾隆十八、十九年间来到京师游历,他喜欢下棋,堪称国手。如皋人冒祥诛说:
他和我都是二流棋手,因为当时没有一流高手,所以就称雄一时罢了。一天,我的学生吴惠权等人扶乩招仙,众人问:仙人善于对弈吗?乩仙判说:能。又问:肯与凡人对一局吗?乩仙判说:可以。当时程念伦住在我家,因此让他去与乩仙下棋。(凡是棋谱,都以子数来计算。模仿下棋的记谱,则以路计数。和乩仙下棋,就以路计数进行。例如在纵第九路横第三路下子,乩仙就说九三。其余都是这样下法。)刚下几个子的时候,程念伦茫然不解,以为仙机莫测,唯恐失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凝思苦索,汗流夹背,手发着颤,好不容易才敢应落一子,落子后还惴惴不安。时间稍微一长,似乎觉得乩仙并无高深技能,于是放手攻击。乩仙越战越败,竟全局覆灭,满室哗然。乩仙忽然大笔写道:我本是个幽魂,偶尔间来玩玩,假冒张三丰的名字而已。因为自己懂点棋艺的皮毛,随便答应和你下棋。想不到这位先生杀败了我,我现在告辞了!吴惠叔感叹地说:京城里面,连鬼也会骗人!我开玩笑说:棋输了马上讲老实话,还是京城里的钝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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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3 23:42 | 显示全部帖子

申诩


景州人申谦居,名诩,是与我父亲姚安公同在康熙五十二年中的举人,申先生天性温和,一生没有发过脾气,但他孤高自赏,一尘不染,具有古君子之风。他穿的必是粗麻袍子,吃的必是粗茶淡饭。偶尔他的学生把祭祀用过的肉送给他,他却把肉拿到市上去换豆腐。他说:
不是我好与众不同,实在是我吃不惯这些东西。一次他从河间参加岁试归来,叫小童牵着驴。小童疲倦了,他就让小童骑驴,自己牵着走。天色将晚,又下起雨来,他们只好投宿在一所破庙里。这座破庙里只一间房子,屋里什么也没有,地面上污秽不堪。他摘下一扇门板,横躺在门前。半夜醒来,他听到庙里有人轻声说:我想出去回避您,可您在门口挡着,出不去。申谦居说:你在屋里,我在屋外,互不影响,何必回避呢。呆了一会儿,又听到屋内小声说:男女有别,还请您放我出去。申先生说: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已经是男女有别了,出来反而不方便。说完又酣睡起来。天亮后,村民发现申先生睡在这儿,吃惊地说:这儿有狐仙,经常出来迷惑少年,进庙就会遭到砖头瓦块的袭击。您为什么平安无事呢?后来他偶然和姚安公谈起这件事,笑道:狐仙要迷我申谦居,可是一件大奇闻!姚安公开玩笑说:狐仙即便媚遍了天下人,也轮不到你申谦居。您这副诡状奇形,狐仙恐怕没有见过,弄不清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所以被吓得逃跑了。由此可见申谦居先生的为人了。


入土为安


老前辈董曲江说:乾隆十二年乡试,住在济南一所寺院里。做梦走到一个地方,看到一棵大树下有间破败的屋子,歪歪斜斜,快要倒塌的样子。屋子里坐着一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人,愁眉苦脸,样子十分可怜。他怀疑错进入别人家里,就站住不敢进去。这个女人忽然向董曲江远远地行礼,眼泪滴湿了衣襟,但始终不讲一句话。董曲江一害怕,梦就醒了。过了几夜,又做同样的梦,那女人的神色更加悲伤,行礼叩头一百多次。想靠近去问她,突然梦又醒了。这个疑团一直不理解,告诉同住的朋友,也都解释不出。有一天,他在寺院的园林中散步,看见廊屋下面停放一具旧棺材,都快要烂掉了。忽然间,抬头看那棵大树,好像是梦中所见的一般。向寺院僧人询问,说是这棺材里是某某官员的小老婆,停放在这里,约好以后来运走。从停放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又不敢送去安葬,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已经很长久了。董曲江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本来和历城县令是朋友,于是就拿出银子,买了半亩坟地。禀告过县官,把棺材迁葬了。从这件事知道,死人以入土为安,棺材长期停放,并非幽灵的愿望呀!


高凤翰爱印


朱青雷说:高西园,名凤翰。曾梦见一位客人来拜访他,名片上写的是
司马相如。他惊奇地醒来,不知道预示什么。几天以后,高西园无意之中得到司马相如的一枚玉印。玉印古色古香,锈迹斑驳,篆刻极为精妙,真是昆吾刀刻的。高西园佩带着不离身,除非是至亲好友,谁也不让看。他在盐场任职时,德州人卢雅雨任两淮盐运使,听说他有这方玉印,便在宴席间偶然向他索要观看。高西园离席半跪着严肃地说:我一生结交了很多朋友,我的身外之物无一不可以与朋友共享,唯有两样东西不可割爱。一是这枚玉印,再就是我的妻子。卢雅雨笑着说:谁想夺你的东西?怎么痴心到这个样子!高西园的画艺极高,晚年患了偏瘫,右臂残废,就用左臂作画。画出的画看起来生硬不流畅,却别有一番风趣。他的诗风格也洒脱,虽然他官职低微,坎坷一生,但在现在的读书人之中,也称得上是具有前辈的才气之人了。


酒杯爆裂


杨铁厓的诗词文章奇妙绚丽,虽然被人看作文妖,但并不损害名声。只有用妓女的鞋作酒杯这件事,猥亵淫秽,可说是不雅到了极点,可是却被人吟诗赞叹,传为美谈。后来,那些放荡的少年们竞相模仿,认为这是名士的风流逸事,真是太不可理解了。听说有家富豪,中元节举行家祭(祭祀祖先),刚把斟满酒的杯子放在供桌上,忽然声如爆竹,酒杯从中裂开,没人能够解释其中的缘故。时间一久,才知道祭祀的前几天,这家富豪的公子招妓女饮酒,曾经模仿杨铁厓的行为,用过这只酒杯。


礼部寿草


太常寺的仙蝶、国子监的瑞柏,有幸得到皇上的题咏,无人不知。翰林院的金槐,好几个人才能抱过来,树身上木瘤累累像假山,有些人也知道。但礼部衙门的寿草,却很少有人知道。寿草春天开红花,像聚集连结的红宝石一般;秋天结果,像珠子一样。《群芳谱》、《野菜谱》中都没有关于寿草的记载,不知道它的名称。有人说,
这就是田塍公道老的草。(这种草种在两家的田界处,用来识别界限。犁田时如果不碰到它,那就一点旁枝也生不出来。如果犁稍微碰到一点,旁枝就会蔓延生长,复盖过田界,所以得到公道老的名称。)我仔细观察这种草,叶子呈锯齿形,和田埂公道老大体相像,它的花则不像,所以我认为上述说法不对。这种寿草生长在礼部衙门的穿堂以北,办事处台阶前甬道以西的地方。相传草生长于开国之初,天长日久,渐渐长成藤科植物。如今它分成两支,枝杈繁茂,俨然成了一棵老树。曹地山先生把它称为长春草。我任礼部尚书的时候,曾制作木栏杆加以保护。我的学生陈渼太守,当时任礼部员外郎,我还请他画了一幅图画。这是因为教化深厚,天地祥和之气滋生孕育,即便是一草一虫,也都这么生机勃勃。礼部还有一棵连理槐,在斋戒处的南边屋檐下。邹小山先生任礼部侍郎的时候,曾为这棵连理槐画了一幅图,并在图上题了诗。这幅画如今教化还保存在府库中。这不过是大小两棵槐树相邻生长,枝干互相缠抱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枝杈相连(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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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3 23:50 | 显示全部帖子

修德治本


道家主张以祈福消灾,佛家主张以忏悔赎过,儒家则主张以修养品德来战胜邪魔。道家、佛家是治标,只有儒家才是治本。本家祖父雷阳公养了几只羊,有一只羊忽然像人似的站立起来跳舞。人们都以为不吉利,主张把这只羊杀掉。雷阳公说:
羊怎么能跳舞呢,一定是有什么灵物依凭着它。石头对着晋人魏榆自言自语,《左传》不是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吗?如果灾祸已经形成,杀掉这只羊有何好处?如果灾祸没有形成,那就是鬼神对我提出的警告,我只有加深道德修养,怎能只去杀羊呢?从此以后,雷阳公的一举一动都对照圣贤的教导。后来,他在顺治二年成为拔贡生,顺治五年会试考中副榜,最终官至通判,一直太平无事。


偶感异气


堂兄晓东三哥说:雍正五年会试回来,看见一个讨饭妇人,嘴巴生在脖子上,饮食却和常人一样。这是个人妖吗?我说:
这是偶然间感受到奇怪的精气而已,并非妖怪。有人两个脚趾头连生,一手长出第六个手指,也不同于正常人,难道可以叫他为妖怪吗?我见过有两个头的猪,有背上长一只蹄的牛。在闻家庙的祭社赛会上,我见到一个人,右手的手掌大得像畚箕,手指像锤子,但左手却很正常。平日他用右手拿笔写字画画出售,假如谈论谶讳征兆的人见了,一定说那是猪的灾祸,那是牛的灾祸,那是人的怪病了,将会预兆什么什么;还有人会说,这是某件事的报应。但是,我见到的各种异常的事物,一直毫无因果报应。所以,我对于汉代儒者的学说,最不相信的是《春秋》讲阴阳,以及《洪范五行传》;对于宋代儒者的学说,最不相信河图、洛书,《皇极经世》。


鬼吸酒气


我考科举时的房师孙端人先生,文章渊博高雅,天性好饮。醉后的作品,与醒时所作没有差别。翰林院诸公,都认为他是继李白之后的第二个斗酒百篇。孙先生督学云南时,一次在月夜的竹丛下独自饮酒,恍惚见一人注视酒杯,好像也在饮酒。他心里明白这是鬼魂,也不恐怖,只是用手按住酒杯说:
今天酒不多,不能请你喝了。这人一听,就退缩着消失了。他醒后很后悔,说:能够来讨酒喝的,肯定不是俗鬼。肯向我讨酒,是看得起我。怎么当时就辜负了他前来相访的好意呢!于是买来三大碗好酒,夜晚用小桌陈放在竹丛下。次日一看,酒丝毫也没动用。于是叹息说:这位先生非但风雅,也很耿直清正。稍微和他开了开玩笑,他便一滴酒都没肯尝。有个幕客说:鬼神只会取吸酒食的气味,岂能真饮?孙先生一听,又感慨地说:由此看来,应该在成鬼以前抓紧时间痛饮,不要等将来成鬼后空闻酒气!孙先生的侄子渔珊在福建学幕对我讲了此事。我认为魏晋年间贤人们的风度,与孙先生比较起来,相差不远。


见鬼诗


钱塘人俞祺(一下子想不起他的名字,仿佛叫佑申),乾隆二十八年,在我的学署里任职。我偶然看到他的一首名为《野泊不寐》的诗作,写道:
芦荻荒寒夜水明,四围唧唧夜虫声。长眠人亦眠难稳,独倚孤松看月明。我说:杜甫的诗说巴童浑不寝,夜半有行舟,张继的诗说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都是从对面落笔,以半夜听到声音,写出这个人没有睡着,并非吟咏巴童的舟、寒山寺的钟。您用了这种笔法,真称得上是善于脱胎换骨。然而,杜甫、张继描写的都是眼前景物,您却忽然说起鬼来。不是太唐突了吗?俞祺说:这天晚上,我确实遥见一个人倚树而立,看上去是个文士。我想过去与他攀谈解闷,距离他几十步远,他竟慢慢地消失了。所以有了这么几句诗。钟忻湖开玩笑说:“‘云中鸡犬刘安过,月里笙歌炀帝归,唐朝人说这是见鬼诗,还好像不很直接,像您这首诗,真不愧为名副其实的见鬼诗了。


狐鬼


听霍易书老先生说:户部尚书海先生曾告诉他,有一位官宦子弟在看坟园里念书,园外住着几十户人家,都是为人家看坟的。有一天,他在墙缺口处看见一个美女,露出半张脸来。他刚要仔细看看,女子已经避开了。过了几天,这位女子在墙外采野花,并时时往墙里看。有一回竟然爬上墙缺口,露出上半身,他以为这美女对自己有意,但他转念一想,这儿住的都是些粗俗之人,哪来这么漂亮的女人?而且这里女人都衣着朴素,没有人像这样浓妆艳抹,便疑心是狐鬼。所以她虽然眉目传情,他始终没搭一句话。一天晚上,他独自站在树下,听到墙外两个女人窃窃私语。一个女人说:
你的意中人正在月下散步,还不快点儿找他去。一个女人说:他正疑心我是狐仙鬼怪,何必让他担惊受怕。一个又说:青天白日的哪来的狐仙鬼怪?这家伙怎么傻到这个份上。他听了这话暗自高兴,提了提衣服就要出去。忽然又猛地醒悟:她们自称不是狐仙鬼怪,其实的确是狐仙鬼怪了。天下的小人没有自称是小人的,不但不自称是小人,还都痛骂小人,以表明自己不是小人。这两个狐狸精玩的也是这套把戏。他一甩胳膊竟回去了。第二天,他秘密查访,果然没有这样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也再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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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5 21:03 | 显示全部帖子

少华山狐精


吴林塘说,以前游历秦陇一带,听说有一个猎人,在少华山的山脚下,看见有两个人奄奄一息地躺在树下。猎人叫醒他们,还能勉强坐起来。猎人问:
你们为什么累得躺在这里?其中一个人说:我们都是被狐狸精迷惑的人。当初,我晚上赶路,走错了路口,到一户山民家里借宿。这户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悄悄地和我调情。我把持不住,就和她相爱了。这件事被她父母发现,大骂一顿。我跪下求饶,才免得挨打。不久,听到她的父母反复商量,好像议论什么。第二天,居然招我为女婿。只是山上还有主人,姑娘要轮流去做工,五天上班,五天在家里。我也安下心来。过了半年,我的病越来越沉重,晚上咳嗽得不能睡觉,就起来到树林去散步。我听到那边有谈笑说话的声音,偶然走过去看看。只见有几间屋子,有一个人抱着我妻子,坐在石头上看月亮。我很愤怒,撑着病体要痛打那人一顿。那个人也很生气,说:你这小子竟敢偷看我老婆!也愤然而起和我打起来。幸而那个人也是有病的,我们相互拉扯,都倒在地下。那个女人却安安稳稳地坐在石头上,笑嘻嘻地说:你们两个不要打了,我给你们讲明白吧:我实在来往于你们两个人之间,都是借口值班,让你们一次各自有五天休息,养精蓄锐,便于我采补罢了。现在我的行为已经败露了,你们的精力也已枯竭,用不着你们了。我走了!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们两人昏昏沉沉,走不出山,又饿又累,所以躺在这里。幸好碰到你们,我们的命有救了。另外一个人讲的,内容也相同。猎人给他们吃干粮,然后勉强能行走。叫他们带去看看原来住的地方,两人都很奇怪,说:以前这里的墙壁是泥的,屋梁屋柱是木头的,大门和窗户都可开可关,都是实实在在的,并非虚幻的影子,现在怎么都成了土洞呢?原来院子地面平坦,干净得像洗擦过一样,现在怎么在土洞之外,坑坑洼洼的地面,连人站都站不住呢?土洞不过几尺大小,狐狸自己躲藏没问题,又怎么能容纳我们两个人呢?难道我们两个的形体也被狐狸精变化了吗?其中一个人看见对面山崖上有几片破磁片,便说:这是我上楼时失手跌碎的碗,现在悬崖峭壁,路都没有,当时怎能上上下下呢?四处东张西望,走来走去,觉得迷迷糊糊,像做了一场梦。这两个人十分憎恨那个狐狸精,要求猎人上山追捕。猎人说:意外的相逢,就成为好夫妻,世界上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事情太便宜了,一定有不便宜的东西在里面。鱼吞食钓钩,是贪吃鱼饵的原故;猩猩被刺流血,是贪喝酒的原故。你们两个应该悔恨自己,又怎能憎恨狐狸精呢!两个人才愁容满面,不说什么了。


狐媚非情


吴林塘又说:有个少年受到狐女迷惑,身体日益羸弱,狐女还时常照来不误。后来他们共寝时,少年已经疲顿得不能与狐女做爱交合。狐女这才披衣起身,要告辞而去。少年流着泪进行挽留,狐女却毫不顾念少年的恋情。少年气愤地指责狐女薄情,狐女也怒形于色地说:
我与君本来就没有夫妻情义,只是为采补才来的。既然你的精血已经干竭,我不走还能采补什么?这好比以权势交往朋友,权势败落朋友就会离开,又好比以钱财交往朋友,钱财用光朋友就会散去。朋友委曲攀附,本来就是为的权势和钱,并不是对人有情义。君对于某家某家,向来都是攀附门墙,为什么至今已经很长时间不通音信了呢?却单单指责我!狐女声色俱厉,在外面照顾少年病情的人们听后无不叹息。少年这才转身面向里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扶乩不可信


汪旭初说:我见过一个扶乩的,乩仙自称张紫阳。问他《悟真篇》中内容,乩仙竟不能回答,只是判道:
炼金丹是大道行,不敢轻易传给别人。恰巧有一位仆人的妻子偷了钱逃跑了,仆人就问乩仙:还能把她抓回来么?乩仙下判语说:你上辈子用钱财诱骗人,把他的妻子买到了手。又引诱他喝酒赌博,把他的钱再赚回来。这人今世相遇,拐骗走你的妻子,是报复你买他的妻子;偷走了你的钱,是对你诈骗人家钱财的报应。气数已经事先定,去追捕也不会抓到,不如罢手。汪旭初说:真仙自然不讲假话,不过,这种议论一旦形成,那么凡是奸盗都把责任推到夙因上,无需追捕,这不就等于推波助澜吗?乩仙回答不下来。有人怀疑说:这个扶乩的人常常和一伙狡猾的恶少混在一起,怎么能知道不是他们藏了仆人的妻子,而叫他说这种话。于是暗地里派人去侦察。天刚擦黑,扶乩人果然往一个曲巷去了。侦察的探子上了屋顶观察,只见一帮人正在赌博,仆人的妻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为大家敬酒。探子悄悄地叫来巡逻兵,把房子团团围住,屋里的人俯首就擒。法律禁止巫师、巫婆活动,是因为作奸犯科的往往潜伏其中。蓝道行曾用巫术除掉了严嵩。舆论界并不认为他不对,因为人民太恨严嵩了。然而像杨继盛、沈炼等忠臣,抛头颅、洒热血所办不到的事,一个方士在谈笑之间就置他于死地,那么方士的能量也是很大的。幸亏他所除掉的是严嵩,假使排挤的是那些清官名士,恐怕就是韩琦、范仲淹、富弼、欧阳修这样的名臣,也很难说是否能相抗衡。所以说,乩仙术只能供士大夫们偶然游戏一下,作诗唱和,把它当作看戏还可以。如果用它来卜问吉凶,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后果,君子就得小心。


妖由人兴


我的堂叔梅庵公说:淮镇有户人家有五间空房,自成院落,用来贮存杂物。儿童常聚集到这里戏耍,蹦跳吵闹。主人把院门锁上,孩子们就跳墙而入。主人挥笔写了一个告示贴在门上,说:
这是狐仙住的地方,请勿干扰!想吓唬那些孩子们。过了几天,夜里听到窗外有人说:感谢主人召唤,我们已经搬过来住了,今后要为你看守这个院落。从此以后,只要有人进入这个院落,就会遭到砖瓦的袭击。就连僮仆搬运杂物,也不敢去了。由于长久不修整,房屋竟全部倒塌了。狐仙这才离去,这就叫做妖怪是由人引起的


老叟落水


我有处庄园在沧州南,名叫上河涯,现在已经卖给别人。庄园中过去有五间水明楼,往可以鸟瞰卫河。卫河中的帆船就在楼下来往,与外祖张雪峰先生家的度帆楼,都是游览远眺的好地方。我的先祖母和太夫人夏季常居住楼上乘凉,儿孙们轮流侍奉。一天,我推窗向南癎望,见几十名等待渡河的男女登上渡船,船已解去缆绳正在离岸的时候,一位老翁忽然被人奋击一拳,落到岸边的浅水里,衣服鞋子全被淹湿。老翁起身怒骂,渡船已经离开岸边向深水划去。当时卫河正在暴涨,洪波直泻,汹涌湍急。一艘满张双帆的粮船从上游顺流而下,急如快箭,将渡船撞得几乎碎成了烂柿子。船上的几十个人全部丧命,只有在岸边被击落浅水的老翁幸存没死。老翁一见,转怒为喜,合掌高诵佛号。人们问他到何处去。老翁说:
昨天听说有个堂弟,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把童养媳卖给人作妾,约定今天书写卖身契。我急忙典质田产,凑足身价,想用这笔钱赎留下来。众人异口同声地说:看来这一拳是神灵指使的。都催促船家立即用另一只渡船快送老翁过河。当时我只有十岁,只是听说老翁是赵家庄的人,可惜没问他的姓名。这是雍正十一年的事。还有,先太夫人说:有个沧州人,逼他的弟媳改嫁,并把两个侄女卖到了青楼,邻里都感到愤愤不平。一天,他腰缠重金,乘巨船到天津贩卖绿豆,晚上将船停在河边,坐在船舷上,垂下双足冲洗。忽然西岸的一艘盐船断了纤索,横扫而过,两艘船的船舷相擦,他从两膝以下,筋骨糜碎,如同割截一般,一连嚎叫了几天才死。先外祖的一个仆人听到这件事,急忙奔告外祖说:某甲遭到这等惨祸,真是一大怪事。外祖若无其事地说:这事并不奇怪。如果他不遭此祸,那才反而成了怪事。这是雍正二、三年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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