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村一女 明崇祯末,孟村有巨盗肆掠。见一女有色,并其父母系之。女不受污,则缚其父母加炮烙,父母并呼号惨切,命女从贼。女请纵父母去,乃肯从。贼知其绐己,必先使受污而后释。女遂奋掷批贼颊,与父母俱死,弃尸于野。后贼与官兵格斗,马至尸侧,辟易不肯前,遂陷淖就擒。女亦有灵矣。惜其名氏不可考。论是事者,或谓女子在室,从父母之命者也。父母命之从贼矣,成一己之名,坐视父母之惨酷,女似过忍;或谓命有治乱,从贼不可与许嫁比。父母命为娼,亦为娼乎?女似无罪。先姚安公曰:此事与郭六正相反,均有理可执,而于心终不敢确信。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 明朝崇祯末年,孟村出现大盗疯狂抢掠。盗贼见一个女子长得很美,就连同她的父母一起捆了起来。女子誓死不肯从贼受辱,盗贼就缚牢她的父母,用烧红的烙铁进行折磨。父母痛切惨呼,命女儿从贼。女子请盗贼释放父母,然后才肯从贼,盗贼知道女子是在欺骗自己,必定要先污辱她然后才释放她的父母。女子奋起猛批盗贼的面颊,于是与父母一同被盗贼杀死,扔在了荒野。事后,盗贼与官兵格斗,马走到女子的尸体旁,后退不肯前进,陷进泥中被擒。这位女子的魂魄显了灵,可惜已经无从考知她的姓名。评论这件事的人意见很不一致。有的认为,女子在家未婚应该听从父母之命,父母让她从贼,她却为了成全个人的名节,坐视父母遭受酷刑,似乎是过于狠心了。有的认为,父母之命有理智和糊涂的区别,从贼不能与出嫁与否相提并论,如果父母命女儿去做妓女,难道也要听命去卖淫吗?这个女子似乎并无任何罪过。先父姚安公说:“这件事情与郭六的事情正相反。各有各的道理。但于心总是不敢确信她们的事实,还是汉景帝说得好:‘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不吃有毒的马肝,算不上不知道滋味。)’” 泥古者 刘羽冲,佚其名,沧州人。先高祖厚斋公多与唱和。性孤僻,好讲古制,实迂阔不可行。尝倩董天士作画,倩厚斋公题,内秋林读书一幅云:兀坐秋树根,块然无与伍,不知读何书,但见须眉古。只愁手所持,或是井田谱。盖规之也。偶得古兵书,伏读经书,自谓可将十万。会有土寇,自练乡兵与之角。全队溃覆,几为所擒;又得古水利书,伏读经年,自谓可使千里成沃壤,绘图列说于州官,州官亦好事,使试于一村,沟洫甫成,水大至。顺渠灌入,人几为鱼。由是抑郁不自得,恒独步庭阶,摇首自语曰:古人岂欺我哉!如是日千百遍惟此六字。不久发病死。后风清月白之夕,每见其魂在墓前松柏下,摇首独步,侧耳听之,所诵仍此六字也。或笑之,则隐。次日伺之,复然。泥古者愚,何愚乃至是欤?阿文勤公尝教昀曰:满腹皆书能害事,腹中竟无一卷书,亦能害事。国弈不废旧谱,而不执旧谱;国医不泥古方,而不离古方。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又曰: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 刘羽冲,不知名叫什么,是沧州人。我的高祖厚斋公常和他用诗歌唱和。他性情孤僻,好讲过去的章法,实际上都迂腐不能施行。他曾请董天士作画,请厚斋公题诗。其中《秋林读书》画题道:“呆坐在秋天的树根下,孤独地没有伴。不知读的什么书,只见须眉都白了。手中拿着的,可能是《井田谱》。”大概是规劝他。他偶然弄到一本古代兵书读了之后,自称能带十万兵。恰好当时有土匪,他自己练兵和土匪较量,结果乡兵大败,他几乎被活捉了去。他又弄到一本古代讲水利的书,钻研了有一年时间,自吹可以使千里之地成为沃土,画了图游说州官。州官也好事,就叫他在一个村子里试验。刚挖好了沟渠,洪水来了,顺着沟渠灌进来,人几乎变成了鱼。从此他便抑郁想不开,常常在庭院中独自度步,摇头自语道:“古人能欺骗我!”每天叨咕千百遍,只有这六个字。不久,他发病死去。后来在风清月白的晚上,常见他的魂在墓前的松柏下,摇头踱步。仔细听去,嘴里念叨的还是这六个字。有人笑出了声,他的魂突然消失了。第二天观察,他的魂还和前一天晚上一样在摇头踱步。沉溺于古代的人很愚蠢,怎么能愚蠢到这个地步呢?阿文勤公曾教导我说:“满肚子都是书本知识能败事,肚里一点知识也没有同样能败事。下棋高手不忽视旧棋谱,但不照搬旧谱;名医不迷信古方,但不离古方。所以说:‘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将它研究透了,而保存自己的特点。)’又说:‘它能与人规矩,但不能使人巧。’” 魏忠贤之传说 明魏忠贤之恶,史册所未睹也。或言其知事必败,阴蓄一骡,日行七百里,以备逋逃;阴蓄一貌类己者以备代死。后在阜城尤家店,竟用是私遁去。余谓此无稽之谈也。以天道论之,苟神理不诬,忠贤断无幸免理;以人事论之,忠贤擅政七年,何人不识。使窜伏旧党之家,小人之交,势败则离,有缚献而已矣;使潜匿荒僻之地,则耕牧之中,突来阉宦,异言异貌,骇视惊听,不三日必败;使远遁于封域之外,则严世蕃尝通日本,仇鸾尝交谙达,忠贤无是也,山海阻深,关津隔绝,去又将何往。昔建文行遁,后世方且传疑。然建文失德无闻,人心未去,旧臣遗老,犹有故主之思。燕王称戈篡位,屠戮忠良,又天下所不与,递相客隐,理或有之。忠贤虐焰薰天,毒流四海,人人欲得而甘心。是时距明亡尚十五年,此十五年中,安得深藏不露乎?故私遁之说,余断不谓然。文安王岳芳曰:乾隆初,县学中忽雷霆击格,旋绕文庙,电光激射,如掣赤练,入殿门复返者十余度。训导王著起曰:是必有异。冒雨入视,见大蜈蚣伏先师神位上,钳出掷阶前,霹雳一声,蜈蚣死而天霁。验其背上,有朱书魏忠贤字。是说也,余则信之。 明代宦官魏忠贤的滔天罪行,史无前例。有人说,他知道自己必将垮台,因此偷偷养了条骡子,骡子一天能走七百里,以备逃跑时用;他还暗中驯养了一个和自己极端相似的人,作为替身。后来在阜城尤家店,他果然用替身救了自己的命。我认为这纯属捏造。从天道来说,如果在天有灵,老天有眼,决不会饶恕他;从人事来说,魏忠贤乱世八年,天下何人不认识他?假使他藏在旧党家,旧友也会看不惯他的小人之为,也会捉了他献出来。又假如他藏于荒僻之处,在农夫牧民的眼中,一个宦官,口音腔调相貌生活与众不同,必然引起他人的注意,用不了几天,保证附近皆知,走露风声。假如他远逃到国界之外,象严世蕃私通日本,仇鸾私通俺答,而他则没有这样。有高山深海的阻隔,又有关塞的防守,他也插翅难逃。过去传说建文帝逃了,后世尚且流传着疑问。但是建文帝虽没听说有过错,人心未去,那些旧臣遗老,还怀有对故主的思念。燕王依仗武力篡位,屠杀忠良,这是天下人所不能接受的,因此帮助建文帝逃命,于理可通。魏忠贤罪恶滔天,流毒四海,人人都想捉到他痛打一番始才甘心。当时离明代灭亡还有十五年。他在这长长的十五年中,怎么藏得住呢?所以他私自逃走的说法,决不相信。文安人王岳芳说:“乾隆初年,县学里忽然雷声轰轰,围绕文庙。闪电喷光,象一条条赤练绕天。闪电十多次进了殿门又出来了。训导王著起说:‘这里必有反常之事。’他冒雨进文庙一看,发现一只大蜈蚣趴在先师孔子的神位上,把大蜈蚣夹出来扔在台阶前,霹雳一声,蜈蚣劈死而天转晴。查验蜈蚣的背上,有‘魏忠贤’三个红字。”这个说法,我倒是相信的。 红柳娃 乌鲁木齐深山中牧马者,恒见小人高尺许,男女老幼一一皆备,遇红柳吐花时,辄折柳盘为小圈,著顶上。作队跃舞,音呦呦如度曲。或至行帐窃食,为人所掩,则跪而泣。系之,则不食而死;纵之,初不敢遽行,行数尺辄回顾。或追叱之,仍跪泣。去人稍远,度不能追,始蓦涧越山去。然其巢穴栖止处终不可得。此物非木魅亦非山兽,盖僬侥之属。不知其名,以形似小儿,而喜戴红柳,因呼曰红柳娃。邱县丞天锦,因巡视牧厂,曾得其一,腊以归。细视其须眉毛发,与人无二,知山海经所谓靖人,凿然有之。有极小必有极大,列子所谓龙伯之国,亦凿然有之。 乌鲁木齐的深山中,牧马人经常见到小人,高一尺光景,男女老幼全都有。遇到红柳开花时,就折下柳枝盘成小圈,戴在头上,列队跳跃舞蹈,发出呦呦的声音,就像按着曲谱歌唱。有时到行军的帐篷里偷窃食物,被人逮住,就跪下哭泣。捆住它,则不进食而死。放了它,起初不敢立刻就走,走了几尺,就回头看,或者追上去喝叱它,仍旧跪下哭泣。离开人稍远些,估计追不上了,才度涧越山而去。但是它们的巢穴所在,始终找不到。这东西不是树木成精,也不是山中怪兽,大概是传说中矮人国的僬侥之类。不知道它们的名称,因为形状像小儿而喜欢戴红柳,因此叫作红柳娃。县丞丘天锦因为巡视牧场,曾经得到一个,腌制带回。细看它的须眉毛发,同人没有两样。知道《山海经》里所说的竫人,确凿无疑是有的,有极小的必然有极大的,《列子》里所说的龙伯之国,也必然确凿无疑是有的了。 雪莲 塞外有雪莲,生崇山积雪中,状如今之洋菊,名以莲耳。其生必双,雄者差大,雌者小。然不并生,亦不同根,相去必一两丈,见其一,再觅其一,无不得者。盖如菟丝茯苓,一气所化,气相属也。凡望见此花,默往探之则获。如指以相告,则缩入雪中,杳无痕迹。即癛雪求之亦不获。草木有知,理不可解。土人曰:山神惜之,其或然欤?此花生极寒之地,而性极热。盖二气有偏胜,无偏绝。积阴外凝,则纯阳内结。坎卦以一阳陷二阴之中,剥复二卦,以一阳居五阴之上下,是其象也。然浸酒为补剂,多血热妄行,或用合媚药,其祸尤烈。盖天地之阴阳均调,万物乃生;人身之阴阳均调,百脉乃和。故素问曰:亢则害,承乃制。自丹溪立阳常有馀,阴常不足之说,医家失其本旨,往往以苦寒伐生气。张介宾辈矫枉过直,遂偏于补阳。而参蓍桂附,流弊亦至于杀人。是未知易道扶阳,而乾之上九,亦戒以亢龙有悔也。嗜欲日盛,羸弱者多,温补之剂易见小效,坚信者遂众。故余谓偏伐阳者,韩非刑名之学;偏补阳者,商鞅富强之术。初用皆有功,积重不返。其损伤根,本则一也。雪莲之功不补患,亦此理矣。 塞外有一种称为雪莲的植物,生长在崇山的积雪中,形状与现在的洋菊相似,因此起名作莲。雪莲出生,必定成双成对,一雄一雌,雄的大,雌的小。但是雌雄二莲不是并在一起生长,也不是生长在同一条根上,两者的距离总是要有一二丈远。见到其中一株,再寻找另一株,没有找不到的。大概就像兔丝)茯苓一样,都是同一种气化育出来的,所以二者气息相同。凡望见雪莲花,默不作声,前往探取,必定能得。如果大呼小叫,用手指点告诉同伴,它就会缩入雪中杳无痕迹,就是挖雪探找也不能得。草木有知,这一情理不可解释。当地人说这是由于山神爱惜雪莲所造成的,也许是这样吧?此花生在极寒的地方,但性能却是极热的。在阴阳二气的对立统一体中,有一方偏胜的情况,却没有偏到绝灭了一方的情况,积阴凝于外部,纯阳必定结于内部。坎卦是一根阳爻夹在两根阴爻中间,剥和复二卦是一根阳爻居于五根阴爻的上方或下方,就都是雪莲的卦象。用雪莲泡酒作补药,多会促使血液发热,畅通循环。有人用来制造春药,祸果极为强烈。天地之间阴阳二气协调,万物才能正常生长。人身内部阴阳二气协调,各个系统才能正常运行。所以《素问》说:“亢则害,承乃制。”自从丹溪提出:‘阳常有馀,阴常不足’的说法,医生没有吃透这话的本旨,往往补阴排阳,用寒药杀伐生气。张介宾等人矫枉过直,遂又偏重于补阳驱阴,大量使用人参桂枝等补药,流弊至于杀人。这是不懂得《易经》学说虽然主张扶阳,但也并非毫无限制,对乾卦中的上九一爻,就已作出‘亢龙有悔’的告诫。世人的奢望和嗜欲日益强烈,不少人被嗜欲拖垮身体,补药容易暂时见效,所以坚信的人越来越多。因此,我认为偏重杀伐阳气,好似推行韩非的刑名之学;而偏重补益阳气,如同实行商鞅的富国之术。初步使用,都可见到功效,但积重不返,必会损害根本,弊病是相同的。雪莲之功不补祸患,也是这个道理。 风穴 唐太宗三藏圣教序,称风灾鬼难之域,似即今辟展土鲁番地。其他沙碛中独行之人,往往闻呼姓名,一应则随去不复返。又有风穴在南山,其大如井,风不时从中出,每出则数十里外,先闻波涛声,迟一二刻风乃至。所横径之路阔不过三四里,可急行而避,避不及,则众车以巨绳连缀为一,尚鼓动颠簸如大江浪涌之舟。或一车独遇,则人马辎重,皆轻若片叶,飘然莫知所往矣。风皆自南而北,越数日自北而南,如呼吸之往返也。余在乌鲁木齐,接辟展移文,云军校雷庭,于某日人马皆风吹过岭北,有无踪迹。又昌吉通判报,某日午刻有一人自天而下,乃特纳格尔遣犯徐吉,为风吹至。俄特纳格尔县丞报,徐吉是日逃,计其时刻,自巳至正午,已飞腾二百余里。此在彼不为怪,在他处则异闻矣。徐吉云,被吹时如醉如梦,身旋转如车轮,目不能开,耳如万鼓乱鸣,口鼻如有物拥蔽,气不得出,努力良久,始能一呼吸耳。按庄子称: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气无所不之,不应有穴。盖气所偶聚,因成斯异。犹火气偶聚于巴蜀,遂为火井;水脉偶聚于阗,遂为河源云。 唐太宗的《三藏圣教序》中说的风灾鬼难地区,好像就是如今辟展的土鲁番。在土鲁番沙漠中独自行走的人,往往听见叫自己的名字,一回答就随着叫声而去,不再回还。又有风穴在天山,像井那么大,风不时从里面出来。每次风出来,在数十里之外的地方,先听到波涛声,过了一两刻钟风才吹到。风所经过的地域直径,宽不过三四里,人可以紧跑躲避开。躲不及,便可把许多车用粗绳连结在一起。这样也被风吹得上下颠簸,好像在大江浪涛之上的船。如果只有一辆车遇到了风,那么连车马带人和货物,都会被风卷起轻如一片树叶,飘飘地不知给吹到哪儿去了。这种风都是从南往北吹,过了几天又从北往南吹,好像呼吸的吐气吸气。我在乌鲁木齐时,接到辟展转来的公文,说军校雷庭在某日,连人带马都被风吹过岭北,没有踪迹。又,昌吉的通判报告,某天午时,有一人从天上下来,是特纳格尔遣送的犯人徐吉,被风吹来了。不久,特纳格尔的县丞报告,徐吉于当天逃走。一算时间,则从九点到十二点,他已飞了二百余里地。这事在这个地方不奇怪,如果在别的地方可就成了异闻了。徐吉说,被风吹时如醉如梦,身子像车轮子一样旋转不停,眼睛睁不开,耳边好像有万鼓乱鸣,嘴和鼻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喘不过气来。使了好半天的劲儿,才能喘过一口气来。按《庄子》中说“大块噫气,其名为风。(天地呼气,它的名字叫风。)”气无所不到,不应该有孔穴。大概是气偶然聚在一起,因此产生了这种反常现象。就像火气偶然聚在巴蜀,便生成火井;水脉偶然聚在于阗,便成为黄河的源头一样。 何励庵寓言 何励庵先生言,相传明季有书生,独行丛莽间,闻书声琅琅。怪旷野那得有是,寻之,则一老翁坐墟墓间,旁有狐十馀,各捧书蹲坐。老翁见而起迎,诸狐皆捧书人立。书生念既解读书,必不为祸。因与揖让,席地坐。问读书何为,老翁曰:吾辈皆修仙者也。凡狐之求仙有二途,其一采精气,拜星斗,渐至通灵变化,然后积修正果,是为由妖而求仙。然或入邪僻,则干天律,其途捷而危;其一先炼形为人,既得为人,然后讲习内丹,是为由人而求仙。虽吐纳导引,非旦夕之功,而久久坚持,自然圆满。其途纡而安。顾形不自变,随心而变。故先读圣贤之书,明三纲五常之理,心化则形亦化矣。书生借视其书,皆五经论语孝经孟子之类。但有经文而无注。问经不解释,何由讲贯?老翁曰:吾辈读书,但求明理。圣贤言语本不艰深,口相授受,疏通训诂,即可知其义旨,何以注为?书生怪其持论乖僻,惘惘莫对。姑问其寿,曰:我都不记。但记我受经之日,世尚未有印板书。又问阅历数朝,世事有无同异?曰:大都不甚相远,惟唐以前,但有儒者。北宋后,每闻某甲是圣贤,为小异耳。书生莫测,一揖而别。后于途间遇此翁,欲与语,掉头径去。案此殆先生之寓言。先生尝曰:以讲经求科第,支离敷衍,其词愈美而经愈荒;以讲经立门户,纷纭辩驳,其说愈详而经亦愈荒。语意若合符节。又尝曰:凡巧妙之术,中间必有不稳处。如步步踏实,即小有蹉失,终不至折肱伤足。与所云修仙二途,亦同一意也。 何励庵先生说:相传明末有个书生独自行走在丛生的草木间,听到琅琅的读书声,奇怪在空旷的野地里哪里能有这个。循声寻找,则一个老翁坐在墓地中间,旁边有十多只狐狸,各自捧书蹲身而坐。老翁看见他,起身迎接,那些狐狸都捧着书像人一样的站立。书生考虑既然懂得读书,必定不会有祸害。因而同他们以礼相见,席地而坐。问:“读书为了什么?”老翁说:“我们都是修仙的。凡狐狸的求仙有两条途径:其一是采精气,拜星斗,渐渐到了通灵变化。然后积年修炼而成正果,这是由妖而求仙。但是设或入了邪僻一路,就触犯了天条。这条路快速而危险,其一是先炼形成为人,既然得以成为人,然后讲习内丹,这是由人而求仙。虽然吞吐导引的修炼,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而长久地坚持,自然能够圆满。这条路曲折而安全。但是形体不能自变,是随心而变。所以先读圣贤的书,明白三纲五常的道理。心变化那么形体也就变化了。”书生借他的书看,都是《五经》、《论语》、《孝经》、《孟子》之类,但只有经文而没有注解。问:“经不解释,何从讲解贯通?”老翁说:“我辈读书,只求明理。圣贤的言语,本来不艰深,口头讲授与接受,疏通解释词义,就可以知道它的义理要旨,要注解做什么?”书生奇怪他所持的议论怪僻,惘惘然不知所对。姑且问他的寿数,答说:“我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我受经的日子,世上还没有刻版印刷的书。”又问:“经历了几个朝代,世事有没有同异?”答:“大都相差不太远。只是在唐朝以前,只有儒者。北宋以后,常听说某甲是圣贤,这点小有差别罢了。”书生无从估量,作揖而别。后来在途中遇见这个老翁,要想同他说话,老翁却掉转头径自走了。按,这大概是先生的寓言。先生曾经说:“用讲经文求取科第出身,残缺不全,将就应付,言词愈美而经愈是荒疏。用讲经文树立门户,众说纷纭,辩论驳难,说法愈详细而经也愈是荒疏。”他们的语意就像符节一样的符合。又曾经说:“凡是巧妙的手段方法,中间必然有不稳当的地方。如果步步踏实,即使小有失误,终不至于折臂伤足。”这同老翁所说的修仙的两条途径,也是同一个意思。 卧虎山人 有扶乩者,自江南来,其仙自称卧虎山人,不言休咎,惟与人唱和诗词,亦能作画。画不过兰竹数笔,具体而已。其诗清浅而不俗,尝面见下坛一绝云:爱杀嫣红映水开,小停白鹤一徘徊,花神怪我衣襟绿,才藉莓苔稳睡来。又咏舟限车字,咏车限舟字,曰:浅水潺潺二尺余,轻舟来往兴何如,回头岸上春泥滑,愁杀疲牛薄笨车,小车[车历]辘驾乌牛,载酒聊为陌上游,莫羡王孙金勒马,双轮徐转稳如舟。其余大都类此。问其姓字,则曰:世外之人何必留名。必欲相迫,有杜撰应命而已。甲与乙共学其符,召之亦至。然字多不可辨,扶乩者手不习也。一日,乙焚符,仙竟不降。越数日再召,仍不降。后乃降于甲家,甲叩乙召不降之故,仙判曰:人生以孝弟为本,二者有惭,则不可以为人,此君近与兄析产,隐匿千金,又诡言父有宿逋,当兄弟共偿,实掩兄所偿为己有。吾虽方外闲身,不预人事,然义不与此等人作缘。烦转道意,后毋相渎。又判示甲曰:君近得新果,偏食儿女,而独忘孤癟,使啜泣竟夕,虽是无心,要由于意有歧视,后若再尔,吾亦不来矣。先姚安公曰:吾见其诗词,谓是灵鬼;观此议论,似竟是仙。 有位扶乩降仙的人,从江南来。他所请下来的神仙自称卧虎山人,不预测吉凶,只与人唱诗和词,也能作画。画也不过几笔兰竹,具备形体就算成画。至于诗,却是清浅不俗的,我曾亲见该仙下坛时所作的一首绝句:“爱杀嫣红映水开,小停白鹤一徘徊。花神怪我衣襟绿,才藉莓苔稳睡来。”又作咏舟诗,限车字;作咏车诗,限舟字。二诗写道:“浅水潺潺二尺馀,轻舟来往兴何如?回头岸上春泥滑,愁杀疲牛薄笨车。”“小车轣辘驾乌牛,载酒聊为陌上游。莫羡王孙金勒马,双轮徐转稳如舟。”其他诗大都类此。问他的姓名,则回答说:“世外之人,何必要留下姓名?如果一定要追问,那就只有胡编一个来应付了。”有甲乙二人向这位江南扶乩降仙者学得降仙之符,也能请来该仙,但写出的字大多不可辩认,这是由于扶乩人的手还不熟练造成的。一天,乙焚烧了降仙符,但仙却没有降临。过了几天再焚符召请,仍然没来。后来,该仙降临到甲家,甲问乙召不降的缘故。仙的判文说:“人生在世,孝弟二字是做人的根本!孝弟方面有了惭愧,就不可以做人了。乙这个人近来与自己的兄长分家产,隐匿了千金。又诡言父亲有笔遗债,当由兄弟共同偿还,实际上是要把兄长偿还的部分据为己有。我虽然在世外闲游,不干预人事,但从道义上讲是不能与这种人有任何缘份的。请转告我的意思,以后不要再亵渎我。”又给甲出示判文说:“你最近获得新鲜水果,普遍分发到每个儿女让他们吃,唯独忘了没给孤侄,致使他抽泣了一个夜晚。虽说不是故意不给,但也是平时歧视造成的。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也会不到你这里来。”先父姚安公说:“我见到他的诗词,认为他是一个灵鬼;但观此议论,似乎竟是神仙。” 孟夫人 广西提督田公耕野初,娶孟夫人,早卒。公官凉州镇时,月夜独坐衙斋,恍惚梦夫人自树梢翩然下,相劳苦如平生。曰:吾本天女,宿命当为君妇,缘满乃归。今过此相遇,亦余缘之未尽者也。公问我当终何官,曰:官不止此,行去矣。问我寿几何,曰:此难言,公卒时不在乡里,不在官署,不在道途馆驿,亦不殁于战阵。时至自知耳。问殁后尚相见乎?曰:此在君矣,君努力生天,即可见,否则不能也。公后征叛苗,师还,卒于戎幕之下。 广西提督田耕野,开始娶了孟夫人,很早就去世了。他镇守凉州时,月夜在衙斋里独坐,恍惚梦见夫人从树梢上翩翩下来。两人像以前那样彼此说了几句客气话,孟夫人说:“我本来是天女,命里该当你的妻子,缘份满了就回去了。今天路过这儿相遇,也是缘份未尽之故。”田耕野问我能当多大官?夫人说:“你的官职不会到此为止,不久就会升迁。”又问我能活多大岁数?夫人说:“这很难说。你死的时候,不在乡里,不在官署里,不在路上馆舍里,也不会死在战场上,到时候自己就知道了。”问死后还能相见么?夫人说:“这就在你了。经努力,死后升天,就可以相见,不然就见不着了。”田耕野后来征伐叛乱的苗民,回师之时,在军营中去世了。 魏藻遇罗刹 奴子魏藻性佻荡,好窥伺妇女。一日村外遇少女,似相识而不知其姓名居址。挑与语,女不答而目成,径西去。藻方注视,女回顾若招,即随以往。渐逼近,女面癠小语曰:来往人众,恐见疑。君可相隔小半里,俟到家,吾待君墙外东屋中--枣树下系一牛,旁有碌碡者是也。既而渐行渐远,薄暮将抵李家洼,去家二十里矣。宿雨初晴,泥将没胫,足趾亦肿痛,遥见女已入东屋,方窃喜,趋而赴。女方背立,忽转面乃作罗刹形,锯牙钩爪,面如靛,目痴痴如灯,骇而返走。罗刹急追之,狂奔二十余里。至相国庄,已届亥初,识其妇翁门,急叩不已,门甫启,突然冲入,触一少女仆地,亦随之仆。诸妇怒噪,各持捣衣杵,乱捶其股。气结不能言,惟呼我我,俄一媪持灯出,方知是婿,共相惊笑。次日以牛车载归,卧床几两月。当藻来去时,人但见其自往自还,未见有罗刹,亦未见有少女,岂非以邪召邪,狐鬼趁而侮之哉?先兄晴湖曰:藻自是不敢复冶游,路遇妇女必俯首,是虽谓之神明示惩可也。 奴仆魏藻,性格放荡轻佻,喜欢偷看妇女的身子。一日,在村外碰到一个少女,似曾相识而不知她的姓名地址,便和她调起情来。少女半推半就一言不发,目光脉脉有情,然后嘤咛一笑,转身朝西去了。魏藻注视着她,少女又回眸一笑。魏便跟着她走。渐渐靠近了,少女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晕低声说:“来往的人多叫人看见难为情,你离开我半里跟着我。等到了家,我在墙外的车棚里等你,记住,枣树下拴着一条牛,旁边有一台碌碡(石滚子)的那家就到了。”之后,魏藻越走越远,傍晚将到李家洼,离自家已有二十里路。下了一夜的雨,天气刚晴,泥将要淹没小腿,脚趾也肿痛。魏藻远远地望见少女钻进了车棚,他暗自高兴,急奔过去。少女背着他坐立,正要去拥抱,少女忽然转过头来,却长得象罗刹鬼一样,牙如锯齿手象铁钩,脸色墨黑,眼闪如电。魏藻吓得回身便逃。罗刹鬼在后面紧追了二十多里,到了相国庄,已近晚上九点了。他知道是岳父家,撞开门,撞倒了一个少女,他也绊倒了,几个妇女乱哄哄跑来,拿着捣衣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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