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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白话文--卷五(2)

2011-6-19 06:43| 发布者: 慧莲| 查看数: 1457| 评论数: 0

摘要: 滦阳消夏录五

 古寺鬼语

 

  余督学闽中时,幕友钟忻湖言,其友昔在某公幕,因会勘,宿古寺中。月色朦胧,见某公窗下有人影,徘徊良久,冉冉上钟楼去,心知为鬼魅,然素有胆,竟蹑往寻之。至则楼门锁闭,楼上似有二人语。其一曰:君何以空返?其一曰:此地罕有官吏至,今幸两官共宿,将俟人静讼吾冤。顷窃听所言,非揣摩迎合之方,即消弭弥缝之术,是不足以办吾事。故废然返。语毕,似有太息声,再听之,竟寂然矣。次日,阴先主人,果变色摇手,戒勿多事。迄不知其何冤也。余谓此君友,有皁于主人,故造斯言,形容其巧于趋避,为鬼揶揄耳。若就此一事而论,鬼非目睹,语未耳闻,恍惚杳冥,茫无实据。虽阎罗包老,亦无可措手,顾乃责之于某公乎?

 

    我提督福建学政时,师爷钟忻湖说:他的朋友过去在某公的幕府里,因为会同查勘住宿在古寺里。月色朦胧中,看见某公的窗下有人影徘徊了很久,慢慢地上钟楼而去。他心里知道是鬼怪,但是素来有胆量,仍暗暗跟随前往寻找。到了钟楼前,楼门已关闭上锁,听见楼上好像有两人在谈话。其中一个说:您为什么空着回来?另一个说:这里很少有官吏来,今天幸而有两个官员一起住宿,将等待夜深人静以后申诉我的冤情。刚才偷听他们所说的话,不是揣摩迎合上司的方法,就是消除填补设法遮掩的手段,这不足以办理我的事,所以失望地回来了。说完,好像有叹息的声音。再听,竟沉寂了。第二天,暗中告诉主人,主人果然变了脸色摇摇手。告戒他不要多事,至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冤情,我说这是你的朋友怀恨于他的主人,所以造出这番话,形容他的巧于趋吉避祸,被鬼所侮弄罢了。如果就这一件事情而论,鬼不是亲眼目睹,话没有亲耳听到。恍惚遥远,茫茫然没有确实的证据!,即使是阎罗王、包龙图,也没有办法着手处理,而竟求之于某公吗?

 

    狐戏学究

 

  平原董秋原言,海丰有僧寺,素多狐,时时掷瓦石嬲人。一学究借东厢三楹授徒,闻有是事,自诣佛殿呵责之,数夕寂然,学究有德色。一日,东翁过谈,拱揖之顷,忽袖中一卷堕地,取视,乃秘戏图也。东翁默然,次日生徒不至矣。狐未犯人,人乃犯狐,竟反为狐所中。君子之于小人,谨备之而已。无故而触其锋,鲜不败也。

 

    平原人董秋原说:海丰有座和尚庙,一向有很多狐狸,常常扔弃瓦块石头耍弄人。一个学究租借东厢的三间房屋教授他的学生,听见有这种事情,就走到佛殿上去大声呵斥狐狸,从此以后安静了几个夜晚。学究自以为是,便洋洋得意。有一天,东邻的老人到他这里来聊天,两个人拱手作揖的时候,学究的袖子里面忽然有一卷东西掉落在地上。他们拾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张春宫图。老人默默无语不再说什么,第二天学生们却都不来了。狐狸没有侵犯人类,人类却去冒犯狐狸,以致于反而被狐狸算计。君子对于小人,应当谨慎地进行自我防备,无缘无故地去招惹他,没有不自讨晦气的。

 

    周将军

 

  关帝祠中,皆塑周将军,其名则不见于史传。考元鲁贞汉寿亭侯庙碑,已有乘赤兔兮从周仓语,则其来已久。其灵亦最著。里媪有刘破车者,言其夫尝醉眠关帝香案前,梦周将军蹶之起。左股青痕,越半月乃消。

 

    关帝祠中都有周将军的塑像,他的名字却不见于史书传记。考察元代鲁贞的《汉寿亭侯庙碑》,已经有乘赤兔兮从周仓一语,那么可知周仓一名由来已久,周仓将军的灵通也最显著。有个叫刘破车的村里老妇,说她丈夫曾醉酒睡在关帝的香案前,梦见周将军踢他起来。起来后左股有青痕,过了半月才消失。

 

    冥吏话轮回

 

  谓鬼无轮回,则自古及今,鬼日日增,将大地不能容;谓鬼有轮回,则此死彼生,旋即易形而去;又当世间无一鬼,贩夫田妇,往往转生,似无不轮回者。荒阡废冢,往往见鬼,又似有不轮回者。表兄安天石,尝卧疾,魂至冥府,以此问司籍之吏。吏曰:有轮回,有不轮回。轮回者三途:有福受报,有罪受报,有恩有怨者受报;不轮回者亦三途:圣贤仙佛不入轮回,无间地狱不得轮回,无罪无福之人,听其游行于虚墓,余气未尽则存,余气渐消则灭。如露珠水泡,倏有倏无;如闲花野草,自荣自落。如是者无可轮回。或有无依魂魄,附人感孕,谓之偷生。高行缁黄,转世借形,谓之夺舍。是皆偶然变现,不在轮回常理之中。至于神灵下降,辅佐明时;魔怪群生,纵横杀劫。是又气数所成,不以轮回论矣。天石固不信轮回者,病痊以后,尝举以告人曰:据其所言,乃凿然成理。

 

    说鬼不能轮回转生,那么从古到今,鬼天天增加,大地就要容纳不下了。说鬼能轮回转生,那么这个死了那个生了,转瞬变换形貌而去,世上就不该有鬼了。连做买卖的和种地的农妇,也往往转生,好像没有不轮回转生的;而在荒野老坟里,时常见到鬼,又好像有不轮回转生的。表兄安天石曾卧病在床,魂灵到了地府,就这事问管藉册的官吏。官吏说:有轮回的,有不轮回的。轮回的有三类:有福的要受报应,有罪的要受报应,有恩有怨的也要受报应。不轮回的也有三类:圣贤和仙佛,不在轮回之数;堕入无间地狱中的,不能轮回;无罪无福的人,则任它在墓坟间闲逛,余气未尽就存在着,余气渐消了就灭掉,好像露珠水泡,忽有忽无,好像闲花野草,自荣自枯,这样的鬼没什么可轮回的。有的无所凭依的鬼魂,附在人身上孕育,称为偷生。德行高尚的和尚、道士,借别人的形体转世,称为夺舍。这些都是偶然的变移,不在正常的轮回范围之中。至于神灵下凡,辅佐圣明的朝代,妖魔鬼怪转世,纵横杀掠,则是由气数决定的,不能以轮回来看待。天石本来不信轮回,病愈之后,时常举出这件事对别人说:据这个鬼官说的看,确实有道理。

 

    司禄神语

 

  星士虞春潭,为人推算,多奇中。偶薄游襄汉,与一士人同舟,论颇款洽,久而怪其不眠不食,疑为仙鬼。夜中密诘之,士人曰:我非仙非鬼,文昌司禄之神也。有事诣南岳,与君有缘,故得数日周旋耳。虞因问之曰:吾于命理,自谓颇深,尝推某当大贵而竟无验,君司禄籍,当知其由。士人曰:是命本贵,以热中削减十之七矣。虞曰:仕宦热中,是亦常情,何冥谪若是之重?士人曰:仕宦热中,其强悍者,必怙权;怙权者必狠而愎。其孱弱者必固位,固位者必险而深。且怙权固位,是必躁竞,躁竞相轧,是必排挤。至于排挤,则不问人之贤否,而问党之异同。不计事之可否,而计己之胜负。流弊不可胜言矣。是其恶在贪酷上。寿且削减,何止于禄乎?虞阴记其语,越两岁余某果卒。

 

    算命先生虞春潭,给人家测命,大部分都很灵验。有一次他去襄阳、汉阳一带游历,与一位读书人同乘一只船,两人闲聊非常融洽投机。时间一长发现这个读书人不睡不吃,便怀疑他是仙鬼之类。深夜里偷偷地问他,读书人回答道:我既不是神仙也不是鬼怪,而是天上的文曲星。由于有事要到南岳去,因为和你有一段缘份,所以能够聚在一起盘桓几天。虞春潭问他:我对于算命,自认为造诣很深,但是推测某某应当大贵却不灵验。你主宰功名、禄位,理该知道原因。读书人说:这个人的命运本来应当大贵,无奈他太热衷于做官,以致于被减去了十分之七。虞春潭说:热衷于做官,也是人之常情。为什么地府要惩罚他这么厉害呢?读书人答:热衷于做官,那些强悍的人肯定会借助权力作威作福,作威作福的人肯定阴险狠毒而且刚愎自用;软弱的人必然要保护自己的官位,这样的人必然要狡诈多变而且深藏不露。况且,持权作恶,拼命地保住官位,是一定要争宠斗胜,进而相互之间倾轧、排挤。到了这个地步,则不论人贤或者不贤,只论你与我是不是一伙的。不管事情该不该办理,只管你对我有没有好处,它的弊端一时间就讲也讲不完了。这种罪恶比较贪婪残酷更加严重,因此那人还需要减短寿命,又何止于减少福禄呢!虞春潭暗暗地牢记住了读书人的话语,过了两年多,某某果然死去。

 

    狐妾

 

  张铉耳先生之族,有以狐女为妾者。别营静室居之,床帷器具与人无异。但自有婢媪,不用张之奴隶耳。室无纤尘,惟坐久觉阴气森然,亦时闻笑语,而不睹其形。张故巨族,每姻戚宴集,多请一见,皆不许。一日张固强之,则曰:某家某娘子犹可,他人断不可也。入室相晤,举止娴雅,貌似三十许人。诘以室中寒凛之故,曰:娘子自心悸耳,室故无他也。后张诘以独见是人之故,曰:人阳类,鬼阴类,狐介于人鬼之间,然亦阴类也。故出恒以夜。白昼盛阳之时,不敢轻与人接也。某娘子阳气已衰,故吾得见。张惕然曰:汝日与吾寝处,吾其衰乎?曰:此别有故,凡狐之媚人有两途,一曰蛊惑,一曰夙因,蛊惑者,阳为阴蚀则病,蚀尽则死。夙因则人本有缘,气自相感,阴阳翕合,故可久而相安。然蛊惑者十之九,夙因者十之一。其蛊惑者,亦必自称夙因。但以伤人不伤人,知其真伪耳。后见之人,果不久下世。

 

    张铉耳先生的同族人中,有以狐女做妾的,另外营建僻静的居室给她住。床榻帷帐日用器具同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她自己有婢女仆妇,不用张的奴仆罢了。室内没有一点灰尘,只是尘久了感觉阴气森森,也时常听到室内说笑的声音,而看不见说笑者的形体。张本来是个大族,每当亲戚宴会,来宾多请求见她一面,都没有得到允许。一天,张一定要勉强她,她就说:某家的某娘子还可以,别的人一律不见。某娘子进入室内和她会晤,见她举止娴静优雅,相貌好像三十来岁的人。问到她室中寒冷的缘故,回答说:娘子自己心中害怕罢了,这屋子原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后来张问起她单单见这个人的缘故,回答说:人是阳类,鬼是阴类,狐介于人鬼之间,但也是阴类。所以出来经常是在夜间,白天阳气盛的时候,不敢轻易同人接触。某娘子阳气已经衰微,所以我能够见。张惶恐地说:你每天和我同寝共处,我恐怕衰弱了吧?回答说:这个别有缘故。凡是狐的诱惑人,有两条路:一叫蛊惑,一叫夙因。蛊惑的,阳气被阴气所侵蚀,侵蚀完了就死;夙因则与人本来有缘份,气自然相感应,阴阳调合,所以可以长久而相安。但是蛊惑的占十分之九,夙因的只占十分之一。那些蛊惑的也必然自称是夙因,但用伤害人不伤害人可以知道它的真假罢了。后来见到她的那个妇人,果然不久就去世了。

 

    改行从善

 

  罗与贾比屋而居,罗富贾贫。罗欲并贾宅,而勒其值。以售他人,罗又阻挠之。久而益窘,不得已减值售罗。罗经营改造,土木一新,落成之日,盛筵祭神,纸钱甫燃,忽狂风卷起著梁上,烈焰骤发,烟煤迸散如雨落,弹指间寸椽不遗,并其旧庐癎焉。方火起时,众手交救,罗拊膺止之,曰:顷火光中,吾恍惚见贾之亡父,是其怨毒之所为,救无益也。吾悔无及矣。急呼贾子至,以腴田二十亩书券赠之。自是改行从善,竟以寿考终。

 

    罗某和贾某住邻居,罗某富而贾某贫。罗某要买贾某的房子,却使劲压价。贾某要另找买主,罗某又暗中阻挠。时间长了,贾某越发贫穷,不得已减价卖给了罗某。罗某经营改造,使之焕然一新。完工那天,大宴宾客,祭祀鬼神。他刚点燃纸钱,忽被狂风卷到房梁上,于是烈焰骤起,烧得火星灰尘迸散如下雨。弹指之间,烧得一片灰烬,连他的原住房也烧了。火刚起来时,大家一起扑火,罗某却捶着胸脯制止。后来他说:刚才在火光中,我恍惚看见贾某的亡父。这是他因为怨恨我所进行的报复,救也没有用。我真后悔呵!罗某急忙找来贾某,送给他二十亩良田,并写了契约送给他。从此罗某一心向善,竟得以长寿善终。

 

    河工某官

 

  沧州樊氏扶乩,河工某官在焉。降乩者关帝也。忽大书曰:某来前,汝具文忏悔,语多回护,对神尚尔,对人可知。夫误伤人者过也,回护则恶矣。天道宥过而殛恶,其听汝巧辩乎!其人伏地惕息,挥汗如雨,自是怏怏如有失,数月病卒,竟不知所忏悔者何事也。

 

    沧州樊氏举行扶乩降神时,河工某位官员也来祈祷求神。降临的神是关帝,忽然乩架写出大字说:某某官员到前面来!你写出文字作忏悔,言语多是回护自己,对神还这样,对人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误伤人仅不过是一种过错,可你这一回护则构成了罪恶。天道原谅过错而诛杀罪恶,难道肯听你进行巧辩吗?这位河工官员伏在地上不敢动,吓出了一身冷汗。从此以后,闷闷不乐,似乎丢了魂,几个月以后就病死了。人们自始至终也不知道他忏悔的是什么事情。

 

    代死为神

 

  褚寺农家有妇姑同寝者,夜雨墙圮,泥土簌簌下,妇闻声急起,以背负墙而疾呼姑醒,姑匍匐堕炕下,妇竟压焉。其尸正当姑卧处,是真孝妇,以微贱无人闻于官,久而并佚其姓氏矣。相传妇死之后,姑哭之恸,一日,邻人告其姑曰:夜梦汝妇,冠帔来曰,传语我姑,无哭我。我以代死之故,今已为神矣。乡之父老皆曰:吾夜所梦亦如是。或曰妇果为神,何不示梦于其姑,此乡邻欲缓其恸,造是言也。余谓忠孝节义,殁必为神。天道昭昭,历有证验,此事可以信其有。即曰一人造言,众人附和,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人心以为神,天亦必以为神矣。何必又疑其妄焉。

 

    褚寺的农家有一个媳妇和她的婆婆在一块儿睡觉,夜晚下雨使墙壁眼看着将要倒塌了,泥土稀稀拉拉地往下掉。媳妇听见声音急忙起来,用背顶着墙壁而使劲喊叫她的婆婆醒过来。她的婆婆躬着身子掉到了炕下,媳妇却被墙壁压死,尸体正巧倒在婆婆躺卧的地方。这真是一个孝妇,可是由于她的出身低贱而没有人报告给官府,时间一长,就连她的姓名也忘记了。相传在她死了之后,她的婆婆哭得非常伤心。有一天,邻居告诉她的婆婆说:深夜里,做梦见到你的媳妇戴冠披帔而来,说道:请转告我的婆婆,不要再为我哭泣不停。我因为代替我的婆婆死去的原故,如今已经被封为神灵了。’”乡中的父老们也都传言:我在深夜里也做了这样的梦儿。有的人便发问:这个媳妇如果真的成了神灵,她为什么不托梦给她的婆婆呢?可见这是乡亲们为了安慰老人家不要再痛心,就编造出这么一段故事来。我认为,忠孝节义的人,死去后必定会封为神灵。天道光明公正,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证实这一点。因此,只能相信真的有这种事情。即使是由一个人编造出来的,大家却众声附和,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书·泰誓》中说:天所见就是民所见,天所听就是民所听。人们都从心里认为这个媳妇是神灵,那么上天也必定认为她是神灵。这样又有什么必要去怀疑这个传言是不是真实的呢?

 

    相交以心

 

  长山聂松岩,以篆刻游京师。尝馆余家,言其乡有与狐友者,每宾朋宴集,招之同坐,饮食笑语,无异于人。惟闻声而不睹其形耳。或强使相见,曰:对面不睹,何以为相交。狐曰:相交者交以心,非交以貌也。夫人心叵测,险于山川,机阱万端,由斯隐伏。诸君不见其心,以貌相交,反以为密;于不见貌端,反以为疏,不亦悖乎?田白岩曰:此狐之阅世深矣。

 

    长山聂松岩以善于雕刻印章游历京城,曾经在我家坐馆,说他的家乡有同狐交友的。每当宾客朋友宴会,招呼它同坐,饮食谈笑,同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听到它的声音而看不见他的身形罢了。有人强要它相见,说:面对面看不到,怎么算是相交呢?狐说:相交是以心相交,不是以貌相交。要知道人心难以测度,深险过于山川;设置种种机关陷阱坑害人,从这里隐藏埋伏。诸位不见他的心,以貌相交,反以为亲密;对于不见貌的,反以为疏远,不也荒谬吗?田白岩说:这个狐精的阅历世情可以说是很深了。

 

    胆怯见鬼

 

  肃宁老儒王德安,康熙丙戌进士也。先姚安公从受业焉。尝夏日过友人家,爱其园亭轩爽,欲下榻于是。友人以夜有鬼物辞,王因举所见一事曰:江南岑生,尝借宿沧州张蝶庄家,壁张钟馗像,其高如人,前复陈一自鸣钟,岑沉醉就寝,皆未及见。夜半酒醒,月明如昼,闻机轮格格,已诧甚,忽见画像,以为奇鬼,取案上端砚仰击之,大声砰然,震动户牖。僮仆排闼入视,则墨渖淋漓,头面俱黑,画前钟及玉瓶磁鼎,已碎裂矣。闻者无不绝倒。然则动云见鬼,皆人自胆怯耳。鬼究在何处耶?语甫脱口,墙隅忽应声曰:鬼即在此,夜当拜谒,幸勿以砚见击。王默然竟出,后尝举以告门人曰:鬼无白昼对语理,此必狐也。吾德恐不足胜妖,是以避之。盖终持无鬼之论也。

 

    肃宁的老儒王德安,是康熙四十五年的进士,先父姚安公曾拜他为师。一年夏天,他到朋友家,喜爱园中亭子的宽敞凉爽,要住在这儿。朋友说这儿闹鬼,不让他住在亭子里。于是王德安说了亲眼见到的一件事:江南的岑某,曾在沧州的张蝶庄家借宿。屋里墙上挂着钟馗像,像人那么高,像前摆着一架自鸣钟。岑某因大醉,没有看见这些。半夜酒醒后,外面月光明亮如白天。他听见自鸣钟的齿轮声格格响,已感到惊异,忽又看见画像,以为是奇鬼,便拿过桌上的端砚,仰面打去。砰然一声,震动了门窗。僮仆们闯进门来查看,只见岑某身上墨汁淋漓,头脸都是黑的。画像前面的自鸣钟和玉瓶磁鼎,都已碎裂了。听到这事的人都笑破了肚皮。人们动不动就说有鬼,都是自己吓唬自己。鬼究竟在哪儿?他刚说完!墙角忽然有搭腔的说:鬼就在这儿,夜里就来拜访你,可别用砚台砸我。王德安默然无声地走了。后来他把这事告诉门生,说:鬼不可能在大白天和人对答,这肯定是狐狸。我的德行恐怕制不住妖狐,所以避开它。就是说,他还是坚持无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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