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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白话文--卷七(1)

2011-7-1 07:35| 发布者: 慧莲| 查看数: 3988| 评论数: 0

摘要: 如是我闻一

 孙公降坛诗

 

  太原折生遇兰言,其乡有扶乩者,降坛大书一诗曰:一代英雄付逝波,壮怀空握鲁阳戈,庙堂有策军书急,天地无情战骨多,故垒春滋新草木,游魂夜览旧山河,陈涛十郡良家子,杜老酸吟意若何。署名曰柿园败将。皆悚然,知为白谷孙公也。柿园之役,败于中旨之促战,罪不在公。诗乃以房琯车战自比,引为已过。正人君子用心,视王化贞辈偾辕误国,犹百计卸责于人者,真三光之于九泉矣。大同杜生宜滋,亦录有此诗,空握作辜负,春滋作春添,意若何作竟若何,凡四字不同。盖传写偶异,大旨则无殊也。

 

    太原折生遇兰说:他的家乡有扶乩的,降临乩坛的神大书一诗道:一代英雄付逝波,壮怀空握鲁阳戈。庙堂有策军书急,天地无情战骨多。故垒春滋新草木,游魂夜览旧山河。陈涛十郡良家子,杜老酸吟意若何?署名叫柿园败将。乩坛中的人都肃然起敬,知道是白谷孙公。柿园的这一次战役,败在朝中旨意的催促作战,罪不在公。诗中以房琯的车战用来自比,引为自己的过错。看看正人君子的用心,再看王化贞之流的覆败误国,还千方百计推卸责任给别人,真如日月星之光和九泉之比了。大同杜生宜滋也抄录有这首诗,空握辜负春滋春添意若何竟若何,共有四个字不同。大概传写中偶有差异,它的大旨则没有什么区别。

 

    烈妇鸣冤

 

  许南金先生言,康熙乙未,过阜城之漫河,夏雨泥泞,马疲不进,息路旁树下,坐而假寐。恍惚见女子拜言曰:妾黄保宁妻汤氏也,在此为强暴所逼,以死捍拒,卒被数刃而死。官虽捕贼骈诛,然以妾已被污,竟不旌表。冥官哀其贞烈,俾居此地,为横死诸魂长,今四十余年矣。夫异乡丐妇,踽踽独行,猝遇三健男子执缚于树,肆行淫毒,除骂贼求死,别无他术。其啮齿受玷,由力不敌,非节之不固也。司谳者苛责无已,不亦冤乎?公状貌似儒者,当必明理,乞为白之。梦中欲询其里居,霍然已醒。后问阜城士大夫,无知其事者。问诸老吏,亦不得其案牍,盖当时不以为烈妇,湮没久矣。

 

    许南金先生说:康熙五十四年,他路经阜城县的漫河。时值夏雨连绵,道路泥泞,人马疲惫不堪,便在路旁树下歇息。他坐着打盹儿,恍惚之间见一女子来拜见,说:我是黄保宁的妻子汤氏,在此地遭暴力逼迫,我以死抗拒,最后被杀死。官府虽将强盗全都捕杀了,但因我已被玷污,所以不予表彰。阴曹官吏可怜我的贞烈,派我居住此地,作为横死的魂灵之长,至今已四十余年了。一个来自异乡的乞丐妇人,艰难独行,突然遭遇三个强健男子,被捆绑在树上肆意奸淫,除了痛骂贼人以求速死之外,别无其他办法。我咬着牙遭受玷污,是由于不敌贼人暴力,而非节操不坚贞。掌管断案的官吏对我苛求不止,岂不是太冤枉我了吗?看您的相貌像是有学问的人,一定事理分明,请求您为我伸冤。梦中,许先生还想询问女子的乡里住处,却忽然醒来。后来询问阜城县士大夫们,都不知这件事,向老吏打听,也未得到此事的档案。大概是因为没把她作为烈妇,而早已被湮没了。

 

    狐嘲道士

 

  京师某观,故有狐。道士建醮,醵多金。蒇事后,与其徒在神座灯前,会计出入,尚阙数金。师谓徒乾没,徒谓师误算,盘珠格格,至三鼓未休。忽梁上语曰:新秋凉爽,我倦欲眠,汝何必在此相聒?此数金,非汝欲买媚药置怀中,过后巷刘二姐家,二姐索金指环,汝乘醉探付彼耶?何竟忘也。徒转面掩口。道士乃默然敛簿出。剃工魏福,时寓观内,亲闻之。言其声咿咿呦呦,如小儿女云。

 

    在京城的某个道观里,一直住着一个狐仙。有一次,有个道士募集了许多钱来设场做法事,等到法事完毕后,道士坐在神座灯前跟徒弟们结算帐目,发现缺了一些钱。师父说是徒弟私吞了,徒弟说是师父算错了,算盘珠子打得格格作响,一直到三更都没有停止。忽然听到梁上有人说:凉凉爽爽的初秋,我困倦了正要入睡,而你们这样吵吵骂骂,把我都弄醒了。你缺的钱,不是你要买春药,就把它放在怀里,后来你到后巷的刘二姐家,她向你要戒指,当时你醉了,信手把它塞给了她么?为什么连这样的事都忘记了吗?徒弟听到这话后,转过脸掩口而笑。而老道士羞得无话可说,收起帐簿就走了。当时剃头师傅魏福也正住在这座道观里,他亲耳听到这番话。他说那声音咿咿呦呦的,好象是小孩发出的一样。

 

    旱魃

 

  旱魃为虐,见云汉之诗,是事出经典矣。山海经实以女魃,似因诗语而附会。然据其所言,特一妖神焉耳。近世所云旱魃则皆僵尸,掘而焚之,亦往往致雨。夫雨为天地之欣合,一僵尸之气焰,竟能弥塞乾坤,使隔绝不通乎?雨亦有龙所做者,一僵尸之伎俩竟能驱逐神物,使畏避不前乎?是何说以解之。又狐避雷劫,自宋以来,见于杂说者不一,夫狐无罪欤?雷霆克期而击之,是淫刑也,天道不如是也。狐有罪欤,何时不可以诛,而必限以某日某刻,使先知早避,即一时暂免;又何时不可以诛,乃过此一时,竟不复追理,是佚罚也。天道亦不如是也,是又何说以解之?偶阅近人夜谈丛录,见所载焚旱魃一事,狐避劫二事,因记所疑,俟格物穷理者详之。

 

    旱魃制造旱灾,见于《诗经》中的云汉一诗,可见是出自经典的了。《山海经》把旱魃看作女性,似乎是在《诗经》的基础上附会出来的。然而,据上述经典所言,旱魃专指一位妖神。近世所说的旱魃,却都是僵尸。把僵尸挖掘出来焚烧掉,也就往往导致下雨。可是,雨是由天地二气的结合所形成的,一具僵尸的气焰就能塞满乾坤,使天地二气隔绝不通吗?雨也有龙形成的,一具僵尸的伎俩就能驱逐神物,使龙畏避不肯向前吗?如何来解释这些疑问呢?还有,狐躲避雷击的事情,从宋代以来就经常见于各种杂说记载。如果狐没有罪过,雷霆按期出去,那就是滥用刑罚,不合乎天道。如果狐有罪过,何时不可诛杀呢?为什么要必定限制在某日某刻,让其预先得知及早躲避呢?即使是一时侥幸躲过,又何时不可继续诛杀,却过了规定时刻竟不再追究?这显然是失于刑罚,也不合乎天道。又作何解释呢?偶尔翻阅近人所著的《夜谈丛录》,见到其中焚烧旱魃、狐狸避劫二事,因此记下了个人的疑问,以待穷究事物道理的先生们详细解释。

 

        井水之疑

 

  虎坊桥西一宅,南皮张公子畏故居也,今刘云房副宪居之。中有一井,子午二时汲则甘,余时则否。其理莫明。或曰阴起午中,阳生子半,与地气应也。然元气氤氲,充满天地,何他井不与地气应,此井独应乎?西士最讲格物学,职方外纪载:其地有水,一旦十二潮,与晷漏不差杪忽。有欲穷其理者,构庐水侧,昼夜测之,迄不能喻,至恚而自沉。此井抑亦是类耳。

 

    北京虎坊桥西有一幢住宅,是南皮张子畏先生的故居,现在由左副都御使刘云房住着。宅中有一口井,在子时、午时两个时辰打水,水是甜的,其他时间则不甜,不知是什么缘故。有人说:这是由于阴气正午生起,阳气在夜里十二点时生起,阴阳二气与地气感应的缘故。然而元气广大无垠,充满天地之间,为什么其他并不与地气感应,唯独这口井与地气相感应呢?记得西洋人最讲究格物学的,在《职方外纪》中记载:某地的水一天之内十二次涨潮,其时间与十二时辰分秒不差。有个人想要探究其中的道理,就在水边筑房,日夜观测,始终未能明白。他怨愤之极就投水而死,这口井或许也属于这一类吧。

 

 煞神 

  张读宣室志曰:俗传人死数日,当有禽自柩中出,曰煞。太和中有郑生者,网得一巨鸟,色苍,高五尺余,忽无所见,访里中民讯之,有对者曰:里中有人死且数日,卜者言今日煞当去。其家伺而视之,有巨鸟色苍,自柩中出,君所获果是乎?此即今所谓煞神也。徐铉稽神录曰:彭虎子少壮有膂力,尝谓无鬼神,母死,俗巫戒之曰:某日殃煞当还,重有所杀,宜出避之。合家细弱,悉出逃隐,虎子独留不去。夜中有人推门入,虎子皇遽无计,先有一瓮,便入其中,以板盖头,觉母在板上,有人问板下无人耶?母曰无。此即今所谓回煞也。俗云殇子未生齿者,死无煞,有齿者即有煞,巫觋能预克其期。家奴孙文举、宋文皆通是术。余尝索视其书,特以年月日时干支推算,别无奇奥,其某日逢其凶煞,当用某符禳解,则诡词取财而已。或有室庐逼仄,无地避煞者,又有压制之法。使伏而不出,谓之斩殃,尤为荒诞。然家奴宋遇妇死,遇召巫斩殃,迄今所居室中,夜恒作响,小儿女亦多见其形,似又不尽诬矣。天地之大何所不有,幽明之理莫得而穷,不必曲为之词,亦不必力攻其说。

 

    张读著的《宣室志》中说:民间传说人死几天后会有鸟从灵柩中出来,叫。太和年间,有一姓郑的用网捕到一只大鸟,羽毛苍灰,高五尺余,鸟忽然不见了。他询问村里的人,有人告诉他:村里有个人死了数日,巫师说今天煞要离去,这家人偷偷查看,见有一只大鸟毛色苍灰,从灵柩中飞出来。您所捕到的是否就是这只?这便是现在所说的煞神。徐铉著《稽神录》中记载:彭虎子少壮有力,说不信鬼神。他的母亲死了,民间巫师告诫他说,某一天祸煞该返回了,将会有很大的伤害,应当离家躲避。于是全家男女老幼都离开家躲藏起来,彭虎子独留不去。夜里有人推门进来,彭虎子恐惧失措,见有一瓮便跳进去,用板盖住口。他觉得母亲坐在板上,有人问:板下有没有人?母亲答:无人。这就是现在所说的回煞。据民间传说,未成年的孩子没长牙齿,死了不会有煞;长了牙死后便有煞。巫师能预先算出回煞的日期。我的奴仆孙文举、宋文都通晓这种巫术。我曾经将他们的书要来看,只不过是以年月日干支来推算,没有什么其他奥妙之处。书里的,某日逢某凶煞,当用某符禳解。不过是危言耸听,骗取钱财罢了。也有的人家居室狭窄,没有躲避煞的地方。巫师便又有压制之法。使煞不出来,这叫做斩殃,这就更加荒诞了。然而,我的家奴宋遇媳妇死后,请巫师斩殃,他住的地方,至今夜里经常发出响声,许多小孩儿也见到煞的形状。这似乎又不完全是瞎说。天地之大,何所不有?阴间和阳间之理,无法加以穷尽。不必迎合这种说法,也不必着力批驳这种说法。

 

    鬼应有中外

 

  人死者,魂隶冥籍矣。然地球圆九万里,径三万里,国土不可以数计,其人当百倍中土,鬼亦当百倍中土,何游冥司者,所见皆中土之鬼,无一徼外之鬼耶?其在在各有阎罗王耶?顾郎中德懋,摄阴官者也,尝以问之,弗能答。人不死者,名列仙籍矣。然赤松广成,闻于上古,何后代所遇之仙,皆出近世?刘向以下之所记,悉无闻耶?岂终归于尽如朱子之论魏伯阳耶?娄真人,近垣领道教者也,尝以问之,亦弗能答。

 

    死了的人,魂灵隶属阴间的名册。但是地球圆周九万里,直径三万里,各国的疆土不可以用数量来计算,它的人民应当百倍于中国,鬼也应当百倍于中国。为什么游历阴司的,所见到的都是中国的鬼,没有一个边界之外的鬼呢?其所在的地方各有阎罗王吗?顾郎中德懋,是兼理阴间官吏的,我曾经问起过他,不能解答。人不死的,名字列于仙人名册的了。但是赤松、广成,在上古的时候听说过;为什么后代所遇到的仙人,都出于近世?刘向以后所记载的,都没有听说过呢?难道终归于消失,像朱子的论魏伯阳吗?娄真人近垣,是管领道教的,曾经问起过他,也不能解答。

 

    鬼神默佑

 

  里人阎勋,疑其妻与表弟通,遂携铳击杀其表弟,复归而杀妻。剚刀于胸,格格然如中铁石,迄不能伤。或曰:是鬼神愍其枉死,阴相之也。然枉死者多鬼神,何不尽阴相欤?当由别有善行,故默邀护佑耳。

 

    同乡人阎勋,怀疑自己的妻子与表弟通奸,就用火枪杀死了表弟,然后又回家杀妻。他把刀刃向妻子胸部刺去,就像刺在铁石上一样格格响,终于不能刺伤。有人说:这是鬼神同情她要冤死,暗中进行了保护。可是,冤死的人多了,为什么鬼神不全都暗中保护呢?应该是由于她做了什么其他好事,才会有神灵暗中保护的。

 

    施舍之争

 

  景州申君学坤,谦居先生子也,纯厚朴拙,不坠家风,信道学甚笃。尝谓从兄懋园曰:曩在某寺,见僧以福田诱财物,供酒肉资。因著一论,戒勿施舍,夜梦一神,似彼教所谓伽蓝者,与余侃侃争曰:君勿尔也,以佛法论,广大慈悲,万物平等,彼僧尼非万物之一耶?施食及于鸟鸢,爱惜及于虫鼠,欲其生也。此辈藉施舍以生,君必使之饥而死,曾视之不若鸟鸢虫鼠耶?其间破坏戒律自堕泥犁者,诚比比皆是。然因有枭鸟而尽戕羽族,因有破獍而尽戕兽类,有是理耶?以世法论,田不足授,不能不使百姓自谋食。彼僧尼亦百姓之一种,彼募化亦谋食之一道,必以其不耕不织为蠹国耗民,彼不耕不织而蠹国耗民者,独僧尼耶?君何不一一著论禁之也?且天地之大,此辈岂止数十万,一旦绝其衣食之源,羸弱者转乎沟壑,姑勿具论;桀黠者铤而走险,君何以善其后耶?昌黎辟佛,尚曰: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君无策以养而徒朘其生,岂但非佛意,恐亦非孔孟意也。驷不及舌,君其图之。余梦中欲与辩,忽然已觉,其语历历可忆,公以所论何如?懋园沉思良久曰:君所持者正,彼所见者大,然人情所向,匪今始今,岂君一论所能遏,此神剌剌不休,殊多此一争耳。

 

    景州人申学坤,是申谦居先生之子。为人纯良厚道,质朴率真,不失家传的风尚。他相信道学很是深挚,曾经对堂兄懋园说:从前在某寺庙,见一僧用劝人从善以得福田的办法诱骗财物,吃喝挥霍,因而写了一篇文章,劝诫别人不要向僧人施舍。夜里梦见一位神,像是佛教所说的伽蓝。神与我侃侃争辩说:您不要这样。以佛法而论,佛门广大慈悲,使万物平等。那些僧尼不也是万物之一吗?施食物给那些鸟类,以对虫鼠加以保护,是为了让它们生存下去。僧尼们凭借施舍而生存,您却一定要让他们饥饿而死,不是把他们看得连鸟兽虫鼠都不如了吗?僧尼之中,破坏戒律、自堕泥淖的,当然随处都有。但是因为有枭鸟——食母的恶鸟就杀尽鸟类,因为有破獍——食父的恶兽就灭绝所有兽类,哪有这种道理呢?以世法而论,田地不足以分给每个人,不能不叫百姓自谋生路。那些僧尼也是百姓之一,他们募捐化缘也是谋生的一种手段。如果非得认为僧尼不耕不织就是害国耗民的话,那么不耕不织而害国耗民的人何止僧尼呢?您为何不一一写文章禁止他们?况且天下之大,这类人岂止数十万。一旦断了他们衣食的来源,体弱的将会填埋沟壑之中,这暂且不说;凶恶狡猾的人则铤而走险,您将怎样收拾局面?韩愈排斥佛教,但是还说鳏寡孤独废疾者可以养起来。您没有办法养民,却只是剥夺他们的生路,这不仅不符合佛义,也不符合孔孟之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请您反复思考这个道理。我在梦中想要和他争辩,忽然已经醒来,那人的话历历在耳。您认为他这番议论如何?懋园沉思了好久说:您持理公正,他的见解博大。然而人情世态正如《诗经》所说:并非始于现在岂是您一番议论所能遏止的?这个神喋喋不休,更是多此一举。

 

    善妒之妇

 

  同年金门高,吴县人,尝夜泊淮阴之间,见岸上二叟相遇,就坐水次草亭上。一叟曰:君近何事?一叟曰:主人避暑园林,吾日日入其水阁,观活秘戏图,百媚横生,亦殊可玩。其第五姬尤妖艳,见其与主人剪发为誓约,他年燕子楼中作关盼盼,又约似玉箫再世重侍韦皋,主人为之感泣,然偶闻其与母窃议,则谓主人已老,宜早储金帛,为别抱琵琶计也。君谓此辈可信乎?相与太息久之。一叟又曰:闻其嫡甚贤,信乎?一叟掉头曰:天下之善妒人也,何贤之云。夫妒而嚣争,是为渊驱鱼者也。此妇于妾媵之来,弱者抚之以恩,纵其出入冶游,不复防制,使流于淫佚,其夫自愧而去之;强者待之以礼,阳尊之与己匹,而阴道之与夫抗,使养成骄悍,其夫不堪而去之;有二术所不能饵者,则密相煽构,务使参商两败者,又多有之。幸不即败,而一门之内,诟谇时闻,使其夫入妾之室,则怨语愁颜;入妻之室,乃柔声怡色。其去就不问而知矣。此天下之善妒人也,何贤之云?门高窃听所言,服其中理,而不解其日入水阁语。方凝思间,有官舫鸣钲来,收帆欲泊,二叟转瞬已不见。乃悟其非人也。

 

    吴县有一个同我同年进士的人,叫金门高。他曾经泊船在淮阴之间,看到岸上有两位老人相遇,在岸边的草亭中坐了下来。一位老人说:近来您做些什么啊?另一位说:因我的主人在园林避暑,我每天进入水阁去看活生生的秘戏图。那真是百种娇媚充分表露,也很可以赏玩。那位五姨太特别妖冶艳丽,在主人面前,她与主人剪发立誓,相约来生在燕子楼当关盼盼,成为他的美姬;又约定像玉箫那样转世再侍奉韦皋。主人被她感动得哭了。然而偶然间听到她与她母亲私下议论时说:主人已老,应当早些储备金银财物,做好改嫁的打算。您认为这类人可靠吗。说完后两位老人叹息了好久。后来一位问道:听说您主人的妻子非常贤慧,是真的吗?另一位老人掉转头来说:那是天底下最善于妒忌人的妇人,还说什么贤慧呢?因为妒忌,相互之间争吵不休,就像为渊驱鱼——把人推向了敌方。她对新来的妾妇,弱小的施加恩惠,放纵他们的冶游放荡,不加限制,使他们淫乱荒靡。这样她丈夫感到羞愧就打发她们走。对于强者就以礼相待,表面上让她们和自己平起平坐,暗中让她们与主人对抗,使她们养成骄横的脾气,主人因受不了就会赶走她们。这两种手段如果不能得逞的话,就暗地里挑拨她们,使之两败俱伤,这类事经常发生。即使有幸没有两败俱伤者,但在同一个房子里也吵骂不断,使得主人进入妾室,只见怨语愁颜,而进入妻室里时,听到的是柔声细语,这样主人常去哪里就不言而喻了。这样的妇人是天下最善于妒忌的,还有什么贤慧可言呢?金门高听到这里,佩服他们言之有理,但不明白那老人为什么每日要到水阁去。正在这时,有条官船鸣锣驶来,要收帆停泊。两位老人转眼不见了,这时他才知道他们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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