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还绳 庆云盐山间,有夜过墟墓者,为群狐所遮,裸体反接,倒悬树杪,天晓人始见之,掇梯解下,视背上大书三字曰:绳还绳,莫喻其意。久乃悟二十年前,曾捕一狐倒悬之,今修怨也。胡厚庵先生,仿西涯新乐府中,有绳还绳一篇曰:斜柯三丈不可登,谁蹑其杪如猱升,谛而视之儿倒绷,背题三字绳还绳,问何以故心懵腾,恍然忽省蹶然兴,束缚阿紫当年曾,旧事过眼如风灯,谁期狭路遭其朋,吁嗟乎,人妖异路炭与冰,尔胡肆暴先侵陵,使衔怨毒伺隙乘,吁嗟乎,无为祸首兹可惩。即此事也。 庆云、盐山之间,有个人夜间经过坟墓,被群狐拦住去路,剥光衣服,反捆起来,倒悬在树梢上。天亮以后,人们才发现,于是搬来梯子,将他解救下来。人们发现他背上书写着“绳还绳”三个大字,没人知道其中之意。过了许久,这人才悟出自己二十年前曾捕捉一狐,当时也是倒悬起来,所以才有今日的报复。胡厚庵先生模仿李西涯新乐府的诗中,有一篇名叫《绳还绳》:“斜柯三丈不可登,谁蹑其杪如猱升?谛而视之儿倒绷,背题字曰绳还绳。问何以故心懵腾,恍然忽省蹶然兴,束缚阿紫当年曾。旧事过眼如风灯,谁期狭路遭其朋。吁嗟乎!人妖异路炭与冰,尔胡肆暴先侵陵?使衔怨毒伺隙乘。吁嗟乎!无为祸首兹可惩。”就是说的这事。 塾师劝狐 刘香畹言,沧州近海虞有牧童,年十四五,虽农家子,颇白皙。一日陂畔午睡,醒觉背上似负一物,然视之无形,扪之无质,问之亦无声,怖而返,以告父母。无如之何。数日后渐似拥抱,渐似抚摩,既而渐似梦魇,遂为所污。自是媟狎无时,而无形无质无声,则仍如故时。或得钱物果饵,亦不甚多。邻塾师语其父曰:此恐是狐,宜藏猎犬,俟闻媚声时,排闼嗾攫之。父如所教,狐鐍然破窗出,在屋上跳掷,骂童负心。塾师呼与语曰:君幻化通灵,定知世事。夫男女相悦,感以情也,然朝盟同穴,夕过别船者,尚不知其几;至若娈童,本非女质,抱衾荐枕,不过以色为市耳。当其傅粉熏香,含娇流盼,缠头万锦,买笑千金,非不似碧玉多情,回身就抱;迨富者赀尽,贵者权移,或掉臂长辞,或倒戈反噬,翻去覆雨,自古皆然。萧韶之于庾信,慕容冲之于符坚,载在史册,其尤著者也。其所施者如彼,其所报者尚如此。然则与此辈论交,如抟沙作饭矣。况君所赠,曾不及五陵豪贵之万一,而欲此童心坚金石,不亦盕乎?语讫寂然,良久忽闻顿足曰:先生休矣。吾今乃始知吾痴。浩叹数声而去。 刘香畹说:沧州近海的地方有一牧童,十四五岁。虽然是农家孩子,却长得非常白净。一天在河边午睡醒来,感觉背上好像压着一个东西,然而看去却无形,摸也摸不到,问又不回答。他害怕回家,把此事告诉了父母,父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数日之后牧童渐渐感到怪物在拥抱他,抚摸他,渐渐地好像梦魇,终于被怪物玷污了。从此后,怪物不时地淫戏狎昵牧童,但仍然无形无影无声。怪物有时给牧童钱物,但不多。邻居一私塾先生告诉牧童的父亲说:“这恐怕是狐仙,应当在家藏只猎犬,等听到狐仙声音时,破门而入抓住狐仙。”父亲按他所教的去做,狐仙则吼着破窗而出,在屋上跳着骂牧童负心。私塾先生对狐仙说:“你能幻化通灵,一定懂得世事。男女间相互爱慕,是以情互相感动。然而早上发誓生同寝,死同穴,晚上却到了别人那里,这种人不知有多少。至于娈童,本不是女子之身,与人同床共枕,不过是出卖色相。当他扑粉熏香,含着娇羞,眉目送情,得到万端锦绣作赏赐,玩弄者用千金来买笑,莫不像小家碧玉那样多情,投靠他人怀抱;当有钱人财尽,显贵者权力丧失,便会挥动手臂,永远离开,或者调转枪头反咬一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古都这样。萧韶的对待庾信、慕容冲的对待符坚的事已载入史册,这都是非常明显的。庾信、符坚所施恩惠那么大,尚且得到如此回报。而你们的交情如抟泥沙做饭那么容易,况且你所赠与的,还不及五陵豪贵的万分之一,却想让这牧童的心坚如金石,你不是太糊涂了么?”说完,屋上就寂静无声了。好久,忽听狐仙顿足说:“先生别再讲了,我现在才知道我太痴心了。”狐仙长叹几声就离去不见了。 桐柏山神 姜白岩言,有士人行桐柏山中,遇卤簿前导,衣冠形状,似是鬼神。甫避林内,舆中贵官已见之,呼出与语,意殊亲洽。因拜问封秩,曰:吾即此山之神。又拜问神生何代,冀传诸人世,以广见闻。曰:子所问者人鬼,吾则地祗也。夫元黄剖判,融结万形,形成聚气,气聚藏精,精凝孕质,质立含灵,故神祗与天地并生,惟圣人通造化之原。故燔柴瘗玉,载在六经。自稗官琐纪创造鄙词,曰刘曰张,谓天帝有废兴;曰吕曰冯,谓河伯有夫妇,儒者病之,紫阳崛起,乃以理诂天,并皇矣之下临,亦斥为乌有;而鬼神之德,遂归诸二气之屈伸矣。夫木石之精,尚生夔罔;雨土之精,尚生盚羊。岂有乾坤斡运,元气鸿洞,反不能聚而上升,成至尊之主宰哉。观子衣冠,当为文士,试传吾语,使儒者知圣人飨报之由。士人再拜而退,然每以告人,辄疑以为妄。余谓此言,推鬼神之末始,植义甚精,然是白岩寓言,托诸鬼神耳。赫赫灵祗,岂屑与讲学家争是非哉。 听姜白岩说:有一位士人正在桐柏山走,忽然遇到有仪仗队做前导的车队,从他们的衣冠形状来看,像是鬼神。于是他躲进树林里,但不料车中的贵官已经看到了他,态度很亲切地叫他出来说话。于是他没有办法,只得上前去拜问对方。那个高贵的官员说:“我就是这座山的神。”这位士人又问他是哪个朝代的神,希望告诉世人以增长见识。贵官回答说:“你所要打听的是人与鬼间的事,但我是地神。自开天地混沌之气剖分,融结成万种形体,形成聚气,气聚藏精,精凝孕育质地,质立蕴含神灵。所以神灵和天地是相生并存的,只有圣人才会通晓天地造化的原理。所以祭天时的燔柴、祭山时的瘗玉,记载在《六经》里。但自从小说杂记一类的野史出现后,就编造出了不少陈词滥调,说某神姓刘姓张啦,说天帝有兴废之变化啦,说河伯姓吕姓冯啦,竟然有夫有妇的,一派胡言。儒士对此十分不满。因此宋代兴起了朱子理学,紫阳——朱熹崛起,用‘理’来阐释天,把《诗经·皇矣》中‘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的说法都给予否定,而把鬼神的存在归之于阴阳二气的相互作用。木石的精气还能生出夔和魍魉这样山林中的精怪;雨土的精气都能生出羵羊这样土地的动物,哪里有乾坤运转、元气弥漫无际,反而不能聚万物之体而上升,成为至尊的主宰的呢!我看你的衣着是个文人学士,请给我传话,让儒家学者懂得圣人为报功德而祭飨、尊崇上天的缘由。”士人一拜再拜而退。但是他每次将这个经历告诉给别人,别人都说他是痴人说梦语,没有人相信。我认为用这话去推论鬼神的始末,寓意深刻,这不过是姜白岩的寓言,假托鬼神的话罢了。赫赫神灵,哪有功夫去跟讲学家争论这些是非呢? 老狐自献 裘编修超然言,丰宜门内玉皇庙街,有破屋数间,锁闭已久,云中有狐魅。适江西一孝廉,与数友过夏--唐举子下第试谓之后读书,侍再过夏。取其地幽僻,僦舍于旁。一日见幼妇立檐下,态殊妩媚,心知为狐,少年豪宕,意殊不惧。黄昏后,诣门作礼,祝以媟词。夜中闻床前窸窸有声,心知狐至。暗中举手引之,纵体入怀,遽相狎昵。冶荡万状,奔命殆疲。比月上窗明,谛视乃一白发媪,黑陋可憎。惊问汝谁,殊不愧赧,自云本城楼上老狐,娘子怪我饕餮而慵作,斥居此屋,寂寞已数载,感君垂爱,故冒耻自献耳。孝廉怒搏其颊,欲缚箠之。撑拄摆拨间,同舍闻声,皆来助捉,忽一脱手,已皍然破窗遁。次夕,自坐屋檐,作软语相唤,孝廉诟骂,忽为飞瓦所击。又一夕,揭帷欲寝,乃裸卧床上,笑而招手,抽刃向击,始泣骂去。惧其后至,移寓避之。登车顷,突见前幼妇自内走出,密遣小奴访问,始知居停主人之甥女,昨偶到街买花粉也。 翰林院编修裘超然说:丰宜门内玉皇庙街有几间破屋,封锁关闭已经很久,说是其中有狐精。刚巧江西一个举人同几个朋友过夏(唐代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下第以后,读书等待再次考试,叫做过夏。),看中这个地方幽雅僻静,在旁边租了房屋。有一天,他看见一个少妇站立在屋檐下,神态很是妩媚,心里知道是狐狸精,因少年豪气旺盛,意下并不惧怕。黄昏以后,他走到门前行礼,用轻薄的言词问候。当天夜里,他听到床前有窸窣的声音,心里知道狐狸精到了,暗中举起手拉她上来。她就纵身投入怀抱,二人立即互相亲昵狎戏,万般淫荡,举人忙于应付,弄得疲困不堪。等到月上窗明,仔细一看,竟是一个白发老妇,黑丑可憎,吃惊地问:“你是谁?”她并不羞愧,自己说:“本是城楼上的老狐,娘子怪我贪吃懒做,斥逐居住这所房屋,寂寞已经数年。感念您的见爱,所以冒着羞耻自献罢了。”举人恼怒地搧她的脸颊,要想捆起来鞭打。撑持挣扎之间,同屋的人听到声音,都来帮助捕捉,忽然一脱手,已经琤的一声破窗逃走。第二天晚上吗,她还自己坐在屋檐头,用温柔的语言相呼唤,举人斥责辱骂,忽然被飞来的瓦片所击中。又一天晚上,揭开帐子要想睡觉,她竟然裸体躺在床上,笑着招手。举人抽刀向她砍去,才泣骂而去。举人害怕她再来,只好迁移住处回避她。登上车的时候,突然见以前看到的少妇从里面走出,秘密地派遣小奴打听,才知道是寓所主人的外甥女,前几天偶而到街上买花粉的。 选人猎艳 琴工钱生,以鼓琴客裘文达公,滑稽善谐戏,因面有瘢风,皆呼曰钱花脸。来往数年,竟不能举其里居名字也。言一选人,居会馆,于馆后墙缺,见一妇甚有姿色,衣裳故敝,而修饰甚整洁,意颇悦之。馆人有母年五十余,故大家婢女,进退语言,均尚有矩度,每代其子应门,料其有干才,赂以金,祈谋一晤。对曰:向未见此,似是新来,姑试侦探,作万一想耳。越十数日,始报曰:已得之矣,渠本良家,以贫故,忍耻出此。然畏人知,俟夜深月黑乃可来,切勿秉烛,勿言勿笑,勿使童仆及同馆闻声息,闻钟声即勿留,每夕赠以二金足矣。选人如所约已。往来月余,一夜,邻弗戒于火,选人惶遽起,僮仆皆入室救囊箧,一人急搴帐曳茵褥,訇然有声,一裸妇堕榻下,乃馆人母也。莫不绝倒。盖京师媒妁最奸黠,遇选人纳媒,多以好女引视,面临期阴易以下材,觉而涉讼者有之;幕首入门,背灯障扇,俟定情后始觉,委曲迁就者亦有之。此媪狃于乡风,竟以身代也。然事后访问四邻,墙缺外实无此妇,或曰魅也。裘文达公曰:是此媪引致一妓,炫诱选人耳。 琴师钱生(因能鼓琴客居在裘文达公的家里,滑稽善于诙谐戏谑。因为面部有白癜风引起的斑点,都称呼他“钱花脸”。来往了几年,竟然未能知道他的乡里住处和名字。)说:有位候补官员居住在会馆,在馆后墙缺口处看见一少妇很有些姿色,衣着破旧但修饰得很干净,心里很爱慕她。会馆主人的老母年纪五十多了,原是大家婢女,进退应答都还有些规矩。每每替儿子应酬。候补官料她有干才,以钱贿赂她,请她策划与那少妇约会。老妇说:“从未见过这女子,好像是新来的,姑且试试,请官人别抱太大希望。”过了十余天,她才告知,已说好了。少妇本是良家女,因家贫寒,忍耻干这事。她怕人知道,等夜深月黑才可来。切勿点灯,勿说笑,勿让仆人及同馆人听到声音,钟声响了就让她走。每夜给二两银子就够了。候补官员按她说的办,这么往来月余。一夜,邻居不小心引起火灾,候补官员惊慌起床,仆人都跑进来抢救行囊书箧。一仆人急忙拉开床帷,拽主人的被褥,嘭地一声响,一赤身妇人掉落床下。原来是馆主的老母,大家无不笑弯了腰。京师里的媒婆最奸诈狡黠,遇有候补官人纳妾,多以美女引见,而到时候就暗中调换丑女。有的发觉后去打官司。有的女子蒙头入门、背着灯光、挡着扇子,等完事后才让你看见真相,只好委曲迁就。这老妇人习惯于这种风俗,却以身自代。事后访问四邻,墙缺口外并没有什么少妇。有人说这是狐仙。裘文达先生说:“这是老妇人招来的妓女,以诱惑候补官员罢了。” 兔鬼报冤 安氏从舅善鸟铳,郊原逐兔,信手而发,无得脱者,所杀殆以千百计。一日,遇一兔人立而拱,目炯炯如怒,举铳欲发,忽炸而伤指,兔已无迹,心知为兔鬼报冤,遂辍其事。又尝从禽晚归,渐已昏黑,见小旋风裹一物,火光荧荧,转旋如轮,举铳中之,乃秃笔一枝,管上微有血渍。明人小说载牛天锡供状事,言凡物以庚申日得人血,皆能成魅,是或然欤。 堂舅安氏善用鸟枪,在原野上追逐野兔,百发百中,没有一兔能够逃脱。他所杀的野兔,已经数以千计。一天,遇到一只野兔,像人一样立起来向他拱手,目光炯炯,似乎很愤怒。他举枪要打,忽然枪管炸裂,伤了手指,再看野兔,已经不见踪影。他心知这是兔鬼前来报仇,也就停止了猎兔的活动。还有一次,他猎鸟归来,天色渐已昏黑。见刮来一个小旋风,小旋风中裹着一件东西,火光荧荧,像车轮一样旋转。他举枪射中,原来是一支秃笔,笔管上微有血渍。明人小说中记载了牛天锡供状一事,说凡是物品,如果在庚申这天得到人血,都得成精。也许是这样吧! 敝帚精 奴子王廷佑之母言,青县一民家,岁除日有卖通草花者,叩门呼曰:伫立久矣,何花钱尚不送出耶?诘问家中,实无人买花。而卖者坚执一垂髻女子持入。乃正纷扰间,闻一老媪急呼曰:真大怪事,厕中敝帚柄上插花数朵也。验取,果适所持入,乃锉而焚之,呦呦有声,血出如缕。此魅既解化形,即应潜养灵气,何乃作此变异,使人知而歼除,岂非自取其败耶?天下未有所成,先自炫耀,甫有所得,不自韬晦者,类此帚也夫。 听奴仆王廷佑的母亲说:青县有户农家,在除夕的时候有一个卖通草花的人叩门大喊:“我站了很长时间,为什么不给我花钱?”主人听到后,问家中人是否有人去买过花。全家人都说没有。卖花人却坚持说有一个垂着发髻的女子拿走了花。正在争吵中,只听到一个老妇人大喊:“真是大怪事,厕所中的破扫帚把上插有几朵花。”等拿来一检验,果然是从卖花人那里拿来的花。于是主人命人把扫帚烧掉,只听到这扫帚发出呦呦的声音,同时还冒出缕缕血迹。这也奇怪,既然这鬼怪能变化形态,就应潜养灵气,为什么要无事生非,让人发觉消灭它呢?这不是自取灭亡吗?唉!天下那些未有所成,而先行妄自炫耀;刚有所得而不能自己收敛隐藏的,大概就像这把破扫帚啊! 黑狐说因果 外祖雪峰张公家奴子王玉善射,尝自新河携盐租返,遇三盗,三矢仆之,各唾面纵去。一日携弓矢夜行,见黑狐人立,向月拜,引满一发,应弦饮羽。归而寒热大作,是夕绕屋有哭声,曰:我自拜月练形,何害于汝?汝无故见杀,必相报恨。汝未衰,当诉诸司命耳。数日后,窗棱上铿然有声,愕眙惊问,闻窗外语曰:王玉,我告汝,我昨诉汝于地府,冥官见籍,乃知汝过去生中负冤讼辩,我为刑官,阴庇私囊,使你理直不得申,抑郁愤恚,自刺而死,我堕身为狐,此一矢所以报也。因果分明,我不怨你,惟当日违心枉拷,尚负汝笞掠百余,汝肯发愿免偿,则阴曹销籍,来生拜赐多矣。语讫,似闻叩额声。王叱曰:今生债尚不了了,谁能索前生债耶?妖鬼速去,无扰我眠。遂寂然。世见作恶无报,动疑神理之无据,乌知冥冥之中,有如是之委曲哉。 外祖父张公雪峰家的僮仆王玉,善于射猎。曾经从新河带着盐租返回,碰到三个强盗,连发三箭把他们一个个射倒,在各人脸上唾了唾沫,放他们走了。有一天,他带着弓箭夜里行走,看见一只黑狐像人一样站立向月而拜,就拉满弓箭射去,黑狐应着弦声中了箭。回来以后,他寒热大作。这天晚上,绕着房屋有哭泣的声音说:“我自己拜月修炼形体,对你有什么妨害?无缘无故地被杀害,所以我一定要对你进行报复。可恨你还没有衰败,当向司命之神申诉了。”几天以后,窗格上发出铿铿的声音,他惊异地察看询问,听得窗外说话道:“王玉,我告诉你,我昨天到阴间去告你,冥官检查簿册,才知道你过去一生中含冤告状申辩,我做掌刑法的官,暗中庇护私党,使你理由正当却得不到伸雪,抑郁愤恨,自己刺杀而死。我堕落此身成为狐,这一箭正用来报复,因果分明,我不怨你。只是当日违心冤枉地拷问你,还欠你鞭打一百多下。你肯发愿免予偿还,那么阴司就可以在簿册上注销,来生拜受你的恩赐多多了。”说完,好像听到叩头的声音。王喝叱说:“今生的债还不清楚,谁能够讨前生的债呢?妖鬼快去,不要打扰我的睡眠。”于是寂然无声。世上看见作恶的没有报应,动不动就怀疑神理的没有根据,哪里知道在冥冥之中有像这样的曲折哩! 妖由人兴 雍正甲寅,余初随姚安公至京师,闻御史某公,性多疑。初典永光寺一宅,其地空旷,虑有盗。夜遣家奴数人,更番司铃柝,犹防其懈,虽严寒溽暑,必秉烛自巡视,不胜其劳。别典西河沿一宅,其地市磣栉比,又虑有火,每屋储水瓮,至夜铃柝巡视,如在永光寺时,不胜其劳。更典虎坊桥东一宅,与余只隔数家,见屋宇幽邃,又疑有魅,先延僧诵经放焰口,钹鼓皍皍者数日,云以度鬼,复延道士设坛,召将悬符持咒,钹鼓皍皍者又数日,云以驱狐。宅本无他,自是以后,魅乃大作。抛掷砖瓦,攘窃器物,夜夜无宁居。婢媪仆隶,因缘为奸,所损失者无算。论者皆谓妖由人兴。居未一载,又典绳匠胡同一宅,去后不通闻问,不知其作何设施矣。姚安公曰: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其此公之谓乎? 雍正十二年,我头一次随先父姚安公到京师。听说御史某公性情多疑,他最初租住宣武门外永光寺一所住宅,这地方空旷。他担心有盗贼,就在夜里派家奴数人,轮流打更敲梆子;他怕打更人松懈,即便是严寒酷暑,也必秉烛亲自巡视。他不胜劳苦,又租住崇文门外西河沿一宅。这地方店铺林立,他又怕有火灾,便在每间房里备上水缸,还和以前那样夜里亲自巡视。他不胜其劳,又租住虎坊桥东一宅,与我只有几家之隔。他见房屋幽静深邃,又疑心有鬼。先是请僧人诵经,放焰口超渡亡灵,铙钹鼓生琤琤地响了好几天,说是驱除鬼魂。又请道士设法坛,招神将,念咒挂符,又是好几天钹鼓琤琤,说是驱除狐媚。这座屋宅本来没什么,自此后却真的闹鬼了。扔砖瓦,砸器皿,整夜不得安宁。仆人们借此机会行窃,所损失的钱财不可计算,人们议论说这鬼魅是人为的。住了没一年,他又租住绳匠胡同中一宅。他离开后,没通信息,不知他又搞什么防范措施了。先父姚安公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某御史不正是这种人吗! 狐哀女奴 陈竹吟尝馆一富室,有小女奴,闻其母行乞于道,饿垂毙,阴盗钱三千与之,为侪辈所发,鞭箠甚苦。富室一楼有狐,借居数十年,未尝为祟,是日女奴受鞭时,忽楼上哭声鼎沸。怪而仰问,闻声应曰:吾辈虽异类,亦具人心,悲此女年未十几,而为母受箠,不觉失声,非敢相扰也。主人投鞭于地,面无人色者数日。 陈竹吟曾经在一个富家教读。有一个小奴婢听到她的母亲在路上行乞,饥饿得差不多要倒毙,暗地里偷了三千钱给她,被同伴们所揭发,鞭打得很苦。富家的一间楼房,有狐借住了几十年,从来没有为祸作祟。这一天,奴婢受鞭打时,忽然楼上哭声嘈杂如同开了锅。陈感到奇怪因而抬头询问,只听上面齐声答应说:“我辈虽然异于人类,也具有人心。哀痛这个女孩年纪还不到十岁,而为了母亲受鞭打,不觉失声哭泣,不是故意前来打扰。”主人把鞭子丢在地上,一连有好几天面无人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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