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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白话文--卷八(1)

2011-7-6 05:38| 发布者: 慧莲| 查看数: 2636| 评论数: 0

摘要: 如是我闻二

以情解冤

 

  先叔仪南公言,有王某曾某,素相善。王艳曾之妇,乘曾为盗所诬引,阴贿吏毙于狱。方营求媒妁,意忽自悔,遂辍其谋,拟为作功德解冤,既而念佛法有无未可知,乃迎曾父母妻子于家,奉养备至,如是者数年。耗其家赀之半,曾父母意不自安,欲以妇归王,王固辞,奉养益谨。又数年,曾母病,王侍汤药,衣不解带,曾母临殁曰:久蒙厚恩,来世何以为报乎?王乃叩首流血,具陈其实,乞冥府见曾为解释。母慨诺,曾父亦作手书一札,纳曾母袖中曰:死果见儿,以此付之,如再修怨,黄泉下无相见也。后王为曾母营葬,督工劳倦,假寐圹侧,忽闻耳畔大声曰:冤则解矣,尔有一女,忘之乎?惕然而寤,遂以女许嫁其子,后竟得善终。以必不可解之冤,而感以不能不解之情,真狡黠人哉。然如是之冤有可解,知无不可解之冤矣。亦足为悔罪者劝也。

 

    已故叔父仪南公说:有王某、曾某,一向是好朋友。王艳羡曾的妻子,趁着曾某被强盗所诬告做为由头,暗中贿赂狱吏把他弄死在牢狱里。王正在谋求媒人说合,心里忽然自己感到后悔,就放弃了原来的计划,打算作功德来解除冤仇。既而一想佛法有无尚不可确知,于是他迎请曾的父母妻子到家里,奉养十分周到。像这样过了好几年,耗费了他家财的一半。曾的父母意下觉得自己不能安心,要想把媳妇给王。王竭力推辞,奉养得更加小心。又过了几年,曾的母亲病了,王侍奉汤药,衣不解带。曾的母亲临死时,说:长久承受厚恩,来世用什么来报答呢?王于是叩头流血,具体陈述了实情,恳求她到阴间见到曾的时候,代为解释。曾的母亲慷慨地答应了。曾的父亲也手写了一封信,纳入曾母的袖子里说:死后果然见到了儿子,把这个交给他。如果再要结怨,黄泉之下就不要相见了。后来王替曾的母亲经营丧葬,督工辛劳困倦,在墓穴的旁边打盹,忽然听到耳边大声说:你我的冤仇固然已解,但你有一个女儿,忘记了吗?一惊而醒,于是就把女儿许嫁给了曾的儿子。后来王竟然得到善终。以必然不能解开的冤仇,而用不能不解开的情意来感动他,真是一个狡诈的人啊。但是像这样的冤仇还可以解开,可知没有不可以解开的冤仇了,这也足以用来劝勉那些能悔罪的人。

 

    丐妇尽孝

 

  从兄旭升言,有丐妇甚孝,其姑尝饥踣于路,而手一盂饭不肯释,曰:姑未食也。自云初亦仅随姑乞食,听指挥而已。一日同栖古庙,夜闻殿上厉声曰:尔何不避孝妇,使受阴气发寒热?一人称手捧急檄,仓卒未及睹。又闻叱责曰:忠臣孝子,顶上神光照数尺,尔岂盲耶?俄闻鞭箠呼号声,久之乃寂。次日至村中,果闻一妇馌田,为旋风所扑,患头痛。问其行事,果以孝称。自是感动,事姑恒恐不至云。

 

    堂兄旭升说:有个女乞丐,对婆婆很孝顺,曾饿倒在路旁,手里捧着一碗饭,却决不肯吃一口。旁人问及,她说:婆婆还没有吃呢。她提到,当初是跟婆婆一起讨饭的,只是听婆婆的吩咐行事。一天,她们一起住在一所古庙里。夜静时分,忽然听见殿堂之上有人厉声说:你为什么不避开孝妇,让她受了阴气得了病?另一人说我手里拿着紧急檄文。仓卒间没有看见她。又听到斥责道:忠臣孝子,头顶上必有数尺高的神光照耀,你难道是瞎子,没有看见吗?不一会儿,便传来鞭棍的击打声和人的呼号声,好久才平静下去。第二天,她们进了村,果然听说有个女子到田里送饭时被旋风吹着了,患了头痛病。问及她的日常行事,果真是以孝著称。女乞丐为此深深感动,更加精心地侍奉婆婆,常恐照顾不周。

 

    孝与淫

 

  旭升又言,县吏李懋华,尝以事诣张家口,于居庸关外夜失道,暂憩山畔神祠,俄灯光晃耀,遥见车骑杂盢,将至祠门,意是神灵,伏匿庑下。见数贵官并入祠,坐左侧似是城隍,中四五座则不识何神。数吏抱簿陈案上,一一检视,窃听其语,则勘验一郡善恶也。一神曰:某妇事亲无失礼,然文至而情不至;某妇亦能得舅姑欢,然退与其夫有怨言。一神曰:风俗日渝,神道亦与人为善,阴律孝妇延一纪,此二妇减半可也。佥曰:善。俄一神又曰:某妇至孝而至淫,何以处之?一神曰:阳律犯淫罪止杖,而不孝则当诛,是不孝之罪重于淫也。不孝之罪重,则能孝者福亦重,轻罪不可削重福,宜舍淫而论其孝。一神曰:服劳奉养,孝之小者;亏行辱亲,不孝之大者。小孝难赎大不孝,宜舍孝而科其淫。一神曰:孝大德也,非他恶所能掩;淫大罚也,非他善所能赎。宜罪福各受其报。侧坐者罄折请曰:罪福相抵可乎?神掉首曰:以淫而削孝之福,是使人疑孝无福也;以孝而免淫之罪,是使人疑淫无罪也,相抵恐不可。一神隔坐言曰:以孝之故,虽至淫而不加罪,不使人愈知孝乎?以淫之故,虽孝而不获福,不使人愈戒淫乎?相抵是。一神沉思良久曰:此事出入颇重大,请命于天曹可矣。语讫俱起,各命驾而散。李故老吏娴案牍,阴记其语,反覆思之不能决。不知天曹作何判断也。

 

    旭升又说:县吏李懋华,曾经因事到张家口。在居庸关外,夜间迷失了道路,暂时进入山畔神祠中休息。忽然,灯火晃耀,远远望见车马嘈杂,就要来到祠门。他想这是神灵的队伍,就伏匿在了廊庑下面。只见几位贵官并肩进入祠堂落坐,左侧似乎是城隍,中间的四五位则不知是什么神。几个冥吏抱着记录册陈列在案上,诸神一一检查起来。李懋华偷听他们说些什么,原来是勘验某郡的善恶。一神说:某个媳妇事奉公婆不失礼节,不过也只是礼节上做到了孝,感情上却没做到。某个媳妇也能讨得公婆欢心,可是退离公婆就向丈夫发泄怨言。一神说:现在世风日下,人情日薄,神道也是讲究与人为善的。冥司法律规定孝妇延寿十二年,这两个媳妇减去二分之一,延寿六年就可以了。众神都说:好。一会儿,一神又说:某个媳妇事亲上达到了至孝,可是又很淫荡,如何处理呢?一神说:按阳世法律,犯淫罪只是打板子,而不孝则要杀头。可见不孝罪重于淫罪。因不孝的罪名重,所以孝子的福也就大。轻罪不能抵削大福,应该免去她的淫罪,只就她孝的方面酌情加福。一神说:服劳奉养老人,这只是孝的小节;亏行辱没公婆,这却是不孝的大节。小孝的功绩难赎大不孝的罪过,应该不论她的孝顺,只就她淫的方面酌情论罪。一神说:孝是一种大功德,不是其他罪恶所能掩挡的;淫是一种大罪恶,也不是其他善行所能赎免的。应该各有所报,其淫罪受恶报,其孝德受善报。侧坐的那位神恭敬地弓腰请示说:罪和福是否可以相抵呢?神扭头对他说:用淫来削夺孝的福,那就会使人怀疑孝顺得不到福;用孝来免除淫的罪,那就会使人怀疑淫乱也是无罪的。罪福相抵恐怕是不可以的。一神隔着坐位说:由于孝的原因,就是达到至淫的程度也不加罪,这不就使人更加懂得应该孝顺了吗?由于淫的原因,就是达到至孝的程度也不加福,这不就使人更加懂得应该戒淫了吗?罪福相抵比较妥当。一神沉思了好久,说:这件事的处理,关系相当重大,可以请示天曹后再决定。话音一落,众神全部站起身来,各自登车散离神祠。李懋华是一位阅历很深的老吏,十分娴熟狱案文牍,他暗中记下了众神的发言,反复思考,自己也没能决断出应该如何处理这个众神没能处理的孝妇问题。不知天曹将会对此作何判断。

 

    雷震李十

 

  董曲江言,邻县一嫠妇,夏夜为盗撬窗入,乘夜睡污之,醒而惊呼,则逸矣。愤恚病卒,竟不得贼之主名。越四载余,忽村民李十雷震死,一妇合掌诵佛曰:某妇之冤雪矣。当其呼救之时,吾亲见李十跃墙出,畏其悍而不敢言也。

 

    听董曲江说:在邻县住着一个寡妇。在一个夏天的晚上,有个贼撬开她家的窗户跳了进来,趁她熟睡的时候把她奸污了。她惊醒后呼救,贼人只得逃跑。后来寡妇怨愤交加地死去,自己最终也不知道这个贼人的姓名。过了四年后,村子有个叫李十的人被雷电击死了。这时有个老妇人合掌念佛说:这回寡妇的冤仇总算报了。当时她呼救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李十跳墙逃出来的。只是我怕他强横行凶,才没敢说出。

 

    雅狐康默

 

  西城将军教场一宅,周兰坡学士尝居之,夜或闻楼上吟哦声,知为狐,弗讶也。及兰坡移家,狐亦他徙。后田白岩僦居数月,狐乃复归,白岩祭以酒脯,并陈祝词于几曰:闻此蜗庐,曾停鹤驭,复闻飘然远引,似桑下浮图;鄙人匏系一官,萍飘十载,拮据称贷,卜此一監,数夕来盤笑微闻,似仙舆复返,岂鄙人德薄,故尔见侵?抑夙有因缘,来兹聚处欤?既承惠顾,敢拒嘉宾。惟冀各守门庭,使幽明异路,庶均归宁谧;异苔不害于同岑,敬布腹心,伏惟鉴烛。次日,楼前飘堕一帖云:仆虽异类,颇悦诗书。雅不欲与俗客伍。此宅数十年来,皆词人栖息,惬所素好。故挈族安居,自兰坡先生恝然舍我,后来居者,目不胜驵侩之容,耳不胜歌吹之音,鼻不胜酒肉之气,迫于无奈,窜迹山林。今闻先生山虇之季子,文章必有渊源。故望影来归,非期相扰,自今以往,或检书獭祭,偶动芸签,借笔鸦涂,暂磨盦眼。此外如一毫陵犯,任先生诉诸明神,愿廓清襟,勿相疑贰。末题康默顿首顿首。从此声息不闻矣。白岩尝以此帖示客,斜行淡墨,似匆匆所书。或曰:白岩托迹微官,滑稽玩世,故作此以寄诙嘲,寓言十九,是或然欤?然此与李庆子遇狐叟事大旨相类,不应俗人雅魅,叠见一时。又同出于山左,或李因田事而附会,或田因李事而推演,均未可知。传闻异词,姑存其砭世之意而已。

 

    西城将军教场的一所住宅,周兰坡学士曾经居住过。夜里有时听到楼上吟诵的声音,他知道是狐,并不惊讶。等到兰坡搬家,狐也搬往别处。后来田白岩租下,住了几个月,狐才重新回来。白岩用酒和干肉祭祀,并且在几桌上陈列祝词说:听说这蜗牛般简陋的庐舍,曾经停留过仙人的车驾。又听说飘然远去,似是沙门佛子。鄙人如同系着的匏瓜;微末一官,就像浮萍的飘泊,到现在已经十年,手头拮据,向人借贷,才选择了这一处民居。几个晚上以来,微微听到咳嗽和笑声,似乎仙人的车驾重新返回。难道是鄙人的德行浅薄,所以受到侵扰?或者是过去有缘分,来这里相聚呢?既然承蒙惠顾,怎敢拒绝嘉宾!只是希望各守门庭,使得人与鬼神隔路,或许都能够归于宁静,不同种类的苔藓并不妨碍同在一山。恭敬地陈述心腹之言,希望鉴照。第二天,楼前飘落下来一张帖子说:在下虽然异于人类,颇为喜爱诗书,很不想同俗客为伍。这所宅子几十年来都是擅长文辞的人寄居之所,同素来所爱好的相投合,所以携带家族安然住下。自从兰坡先生舍我而去,以后来居住的人,我眼内不能承受他们市侩的容貌,耳内不能承受他们唱歌吹奏的声音,鼻内不能承受他们酒肉的气息,迫于无奈,遁迹到了山林。现今听得先生是山虇的少子,文章必然有师承,所以望影归来,不是有意相扰。从今以后,可能有时翻检书册如同獭祭鱼,偶而抽动书签;借笔作书如老鸦之涂沫,暂时研磨有圆形斑点的砚石。除此之外,如果有一丝一毫的侵犯,任凭先生诉之于神明。希望开拓清远的怀抱,不要猜忌疑心。末了题康默顿首顿首。从此不再听到声音了。白岩曾经把这张帖子给客人看,字行倾斜,墨色浅淡,像是匆匆所书写。有的说:白岩寄身于微末的官职,滑稽玩世,故意造作此事用来寄托诙谐嘲弄。寓言十中有九,或者是这样吧?然而这同李庆子遇狐叟的事情大意相类似,不应该尘俗的人士与风雅的精怪,重见于一时,又同出于山东。或者李因为田的事情而附会,或者田因为李的事情而推移演变,都不可知。传闻中不同的说法,姑且保存它针砭世事的意思而已。

 

    报冤

 

  一故家子,以奢纵婴法网,殁后数年,亲串中有召仙者,忽附乩自道姓名,且陈愧悔,既而复书曰:仆家法本严,仆之罹祸,以太夫人过于溺爱,养成骄恣之性,故陷之井而不知耳。虽然仆不怨太夫人,仆于过去生中负太夫人命,故今以爱之者杀之。隐藏其冤,因果牵缠,非偶然也。观者皆为太息。夫偿冤而为逆子,古有之矣,偿冤而为慈母,载籍之所未睹也。然据其所言,乃凿然中理。

 

    一个世家子弟,因为奢侈骄纵触犯了法网。死后几年,亲戚当中有召仙人降临的,他忽然附乩自己道出姓名,并且陈述惭愧和懊悔之情。过后又写道:在下家法本来严格,在下的遭祸,是因为太夫人过于溺爱,养成骄奢任性的性格,所以踏上了陷阱而不知道罢了。即使如此,在下不怨恨太夫人。因为在下在过去的一世中,欠了太夫人的命,所以现在用溺爱的方式杀掉我,暗中报冤。因果牵连缠绕,并不是偶然的。观看的人都为此叹息。因为报冤而做逆子,这是从古以来就有的。因为报冤而做慈母,这是书上的记载所没有看到过的。但是据他所说的,竟是确凿而合乎情理。

 

    孤松庵

 

  宛平何华峰,官宝庆同知时,山行疲困,望水际一草庵,投之暂憩,榜曰孤松庵,门联曰:白鸟多情留我住,青山无语看人忙。有老僧应门,延入具茗,颇香洁,而落落无宾主意。室三楹,亦甚朴雅,中悬画佛一轴,有八分书题曰:半夜钟磬寂,满庭风露清,琉璃青黯黯,静对古先生。不署姓名,印章亦模糊不辨。旁一联曰:花幽防引蝶,云懒怯随风,亦不题款。指问此师自题耶?漠然不应,以手指耳而已。归途再过其地,则波光岚影,四顾萧然,不见向庵所在,从人记遗烟筒一枝,寻之,尚在老柏下。竟不知是佛祖是鬼魅也。华峰画有佛光示现卷,并自记始末甚悉。华峰殁后,想已云烟过眼矣。

 

    宛平县人何华峰,官居宝庆同知时,一天在山道间行走,疲惫困乏,望见溪边有一间草庵,便到那里暂且歇息一下。只见门上匾额题为孤松庵,门联写道:白鸟多情留我住,青山无语看人忙。有位老僧迎出门来,请他入庵落座,并备茶水,茶香清洌。主人很冷落,毫无待客之意。何华峰回顾,但见三间庭堂朴素典雅,墙中间上悬一轴佛像,用隶书题道:半夜钟磬寂,满庭风露清。琉璃青黯黯,静对古先生。未署姓名,印章也模糊不清。旁边一幅对联,题道:花幽防引蝶,云懒怯随风。也未题款。何华峰指着画联问老僧:这是师父自己题的吗?老僧漠然不语,只用手指指耳朵。何华峰归途再经此地,却只见波光涟滟,雾气蒸腾,四外寂静无声,哪里有茅庵的影子?仆人忽然想起曾在此丢失一枝烟管,找了找,发现仍在古柏下。何华峰竟不知是佛祖,还是鬼魅?他画有《佛光示现卷》,并且自己记载事情的经过很详细。。他死后,想来那画与题记也如烟云般消亡了吧。

 

    汲水女子

 

  族兄次辰言,其同年康熙甲午孝廉某,尝游嵩山,见女子汲溪水,试求饮,欣然与一瓢,试问路,亦欣然指示,因共坐树下语,似颇涉翰墨,不类田家妇,疑为狐魅,爱其娟秀,且相款洽。女子忽振衣起曰:危乎哉,吾几败。怪而诘之,赧然曰:吾从师学道百余年,自谓此心如止水,师曰:汝能不起妄念耳,妄念故在也,不见可欲故不乱,见则乱矣。平沙万顷中留一粒草子,见雨即芽,汝魔障将至,明日试之当自知。今果遇君,问答流连,已微动一念,再片刻,则不自持矣,危乎哉。吾几败。踊身一跃,直上木杪,瞥如飞鸟而去。

 

    族兄次辰说:有一个与他同在康熙五十三年被举为孝廉的人,曾游嵩山,看见一女子正在溪边打水。就试探着向她讨水喝,那女子很痛快地给他一瓢;又试着问路,她也爽快地予以指示。于是他和她坐在树下谈话,那女子似乎很有些修养,绝非田家女。他疑心是狐魅,却又爱恋她俏丽风雅,暂且和她亲密地相处一会。忽然女子拂衣而起,说:太危险了!我几乎前功尽弃!他有些奇怪,问她怎么了?女子羞红了脸说:我随师父学道已有一百多年了,自以为心如止水。师父说:你不起邪念,可邪念仍在你心里。只是看不到所欲,心才不乱,等你看到了,心也就乱了。就像万顷平沙之中留下一粒草籽,有雨水便会发芽。你的魔障将至,明天检验一下,你自己就会明白的。今天果然遇见你,问答间已有所留恋,心神也微微动摇了。再过片刻,恐怕就不能自持了。真是太危险了,我差点儿坏事!言毕便耸身一跃,直上树梢。转眼间已如飞鸟般远去了。

 

    旧端砚

 

  次辰又言,族祖征君公讳炅,康熙己未举博学鸿词,以天性疏放,恐妨游览,称疾不预试。尝至登州观海市,过一村塾小憩。见案上一旧端砚,背刻狂草十六字曰:万木萧森,路古山深,我坐其间,写上堵吟。侧书惜哉此叟四字,盖其号也。问所自来,塾师云村南林中有厉鬼,夜行者遇之辄病。一日众伺其出,持其杖击之,追至一墓而灭,因共发掘,于墓中得此砚,我以粟一斗易之也。按上堵吟乃孟达作,是必胜国旧臣,降而复叛,败窜山林以死者。生既进退无据,殁又不自潜藏,取暴骨之祸。真顽梗不灵之鬼哉。

 

    又听次辰说:同族的祖父征君公——不接受朝廷征聘的隐士——名讳叫炅,由于天性疏放,担心仕途妨害他的游山玩水,连康熙十八年开设的博学鸿词科都称病不去考。有一天,他到登州看海市蜃楼,途中暂时歇在一所村塾中。在那里他看见桌案上有一方端砚,背后刻着十六个狂草字:万木萧森,路古山深,我坐其间,写《上堵吟》。侧面书着惜哉此叟四个字,大概是名号吧。向村塾先生问这方端砚的来历,他说:从前,在这座村子的南面有片森林,其中住着一个恶鬼,只要夜里过往的行人碰到它,就会染病。一天,众人看它一出来,就手持兵械追打它,追到一座坟墓前,那个恶鬼就不见了。于是大家发掘那坟墓,在墓中找到了这方端砚。我用一斗粟米才把它换来。据考证:《上堵吟》为孟达所作。这位亡国之臣,投降魏后又背叛魏,终于失败进入山林,直到死去。孟达在活着时候,就进退无常,死后也不知销声匿迹,才招致暴露骸骨的祸患,可见这是一个顽固不化的鬼魂。

 

    海夜叉

 

  海之有夜叉,犹山之有山魈,非鬼非魅,乃自一种类,介乎人物之间者也。刘石庵参知言,诸城滨海处,有结寮捕鱼者,一日众皆掉舟出,有夜叉入其寮中,盗饮其酒尽一盧,醉而卧,为众所执,束缚捶击,毫无灵异,竟困踣而死。

 

    海里有夜叉,犹如山中有山魈,既不是鬼也不是魅,而是自成另一种类,即介于人和动物之间的一种特殊动物。参知刘石庵说:诸城县滨海的地方,有筑屋捕鱼的人。一天!众人全都驾船出海捕鱼,有个夜叉进入屋中,偷喝渔人的酒,喝完一坛,结果醉倒在地。夜叉被返航的众渔人逮住,捆缚起来,接受捶击,一点没有显出什么灵异,竟然困顿倒地而死。

 

 

    七品降八品

 

  交河苏斗南,雍正癸丑会试归,至白沟河,与一友遇于酒肆中,友方罢官,饮醉后,牢骚抑郁,恨善恶之无报。适一人褶裤急装,系马于树,亦就对坐,侧听良久,揖其友而言曰:君疑因果有爽耶?夫好色者必病,嗜博者必败,势也劫财者必诛,杀人者必抵,理也。同好色而禀有强弱,同嗜博而技有工拙,则势不能齐;同劫财而有首有从,同杀人而有误有故,则理宜别论,此中之消息微矣,其间功过互偿,或以无报为报;罪福未尽,或有报而不即报,毫厘比较,益微乎微矣。君执目前所见,而疑天道难明,岂不值乎?且君亦何可怨天道,君命本当以流外出身,官至七品,以君机械多端,伺察多术,工于趋避,而深于挤排,遂削官为八品;迁八品之时,自谓以心计巧密,由九品而升,不知正以心计巧密,由七品而降也。因附耳而语,语乞大声曰:君忘之乎?因骇汗浃背,问何以能知微,笑曰:岂独我知,三界孰不知。掉头上马,惟见黄尘滚滚然,斯须灭迹。

 

    交河的苏斗南,雍正十一年会试回来,到了白沟河,同一个友人在酒店里相遇。友人刚刚罢官,畅饮以后,牢骚抑郁,恨为善为恶得不到相应的报应。刚巧一个骑服便装的人,把马系在树上,也在对面就坐,旁听了很久,向苏的友人拱手行礼而说道:您怀疑因果有差失吗?好色的人必然生病,嗜好赌博的人必然贫穷,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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