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饬之狐 李庆子言,山东民家有狐,居其屋数世矣,不见其形,亦不闻其语,或夜有火烛盗贼,则击扉撼窗,使主人知觉而已。屋或漏损,则有银钱铿然坠几上,即为修葺,计所给恒浮所费十之二,若相酬者。岁时必有小馈遗置窗外,或以食物答之,置其窗下,转瞬即不见矣。从不出嬲人,儿童或反嬲之,戏以瓦砾掷窗内,仍自窗还掷出。或欲观其掷出,投之不已,亦掷出不已,终不怒也。一日,忽檐际语曰:君虽农家,而子孝弟友,妇姑娣姒皆婉顺,恒为善神所护,故久住君家避雷劫,今大劫已过,敬谢主人,吾去矣。自此遂绝,从来狐居人家,无如是之谨饬者。其有得于老氏和光之旨欤?卒以谨饬自全,不遭劾治之祸,其所见加人一等矣。 李庆子说:山东一家百姓,有狐仙居住在他家已经几代了。狐仙不见身形,也听不见声音。有时夜间如果有火灾或者盗贼,狐仙就敲门摇窗,让主人知道。屋子漏损,就有银钱铛啷一声落到几案上。用以修缮房屋,所费总是能富裕十分之二,好像是对主人的酬谢。到了过年时,狐仙必定赠送些小礼品,放在窗外。主人有时以礼物答谢,放在狐仙所住屋子的窗外,便转眼不见了。狐仙从来不扰人,有时候小孩子去惹狐仙,往里抛掷砖头瓦块,狐仙也只是再从窗户扔出来。有时小孩子要看里面怎么往外扔,便不停地往里投,狐仙不过不停地往外扔,始终不发怒。有一天,忽然听到房檐上有人说:“您虽说是农家,但是儿女孝敬,兄弟友爱,婆媳、妯娌和睦,常被神保护着,所以我长期居住在您家里,以避雷劫。如今大劫已过,敬谢主人,告辞了。”此后,再也没有狐仙了。狐仙居住在人家,从来也没有这么小心谨慎,自我约束的,大概他们体会了老子关于“和光同尘”的要旨了吧!他们终于因小心谨慎,自我约束保全了自己,避免了被符咒法术制服的祸患,这种见识可以说高人一等了。 枕中蜂 从侄虞惇,从兄懋园之子也,壬子三月,随余勘文渊阁书,同在海淀槐西老屋--余婿彭煦之别业,余葺治之,为轮对上直憩息之地--言懋园有朱漆藤枕,崔庄社会之所买,有年矣。一年夏日,每枕之,辄嗡嗡有声,以为作劳耳鸣也。旬余后,其声渐厉,似飞虫之振羽,又月余,声达于外,不待就枕始闻矣。疑而剖视,则一细腰蜂,鼓翼出焉。枕四围无针芥隙,蜂何能遗种于内,如未漆时先遗种,何以越数岁乃生。或曰化生也,然蜂生以蛹,不以化,即果化生,何以他处不化,而化于枕,他枕不化,而化于此枕?枕中不饮不食,何以两月余犹活?设不剖出,将不死乎?,此理殊不可晓也。 我的堂侄虞惇,是堂兄懋园的儿子。壬子年三月,他随我在文渊阁校勘书籍,共同在海淀的槐西老屋(这是我女婿袁煦的别墅,我修缮之后,作为轮流值班时休息的地方。)中休息。他说懋园有个朱漆藤枕,是从崔庄的集市上买的,已经有些年头了。有一年夏天,懋园每次枕上这个藤枕,就会听到嗡嗡声。起初以为是操劳过度,自己耳鸣。十几天后,声音越来越大,好似是飞虫在振动羽翼。又过一个多月,嗡嗡声传出枕外,不等脑袋就枕也能听见了。因疑惑不解,便剖开藤枕察看,结果有一只细腰蜂鼓动着双翼飞了出来。藤枕周围密闭,连针尖大的孔隙都没有,蜂怎能在枕内产卵呢?如果枕头在没有油漆时就被蜂产过卵,何以过了几年以后才生出蜂来?有人说:“这是自然界化生的。”可是,蜂向来都是蛹生,从不化生。即使真的是化生,为何不在别处化生而单在枕中化生?为何不在其他枕中化生而偏偏在这只枕中化生?蜂在枕中不吃不喝,何以两个多月还能活下来?假设不是剖枕飞出来,这蜂就不会死吗?这其中的缘故太不可理解了。 老翁远行 虞惇又言,掖县林知州禹门,其受业师也,自言其祖年八十余,已昏耄不识人,亦不能步履,然犹善饭,惟枯坐一室,苦郁郁不适,子孙恒以椅舁至门外延眺,以为消遣。一日,命侍者入取物,独坐以俟,侍者出,则并椅失之矣。合家悲泣惶骇,莫知所为,裹粮四出求之,亦无踪迹。会有友人自劳山来,途遇禹门,遥呼曰:若非觅若祖乎?今在山中某寺,无恙也。急驰访之,果然。其地距掖数百里,僧不知其何以至,其祖但觉有二人舁之飞行,亦不知其为谁也。此事极怪而非怪,殆山魈狐魅,播弄老人,以为游戏耳。 虞惇又说:掖县知州林禹门是他的老师。林禹门曾说,他祖父八十多岁了,年老糊涂,已经不认人了,也不能走路,但是饭量很大。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房间里时,感到闷闷不乐,很不舒服。子孙们经常用椅子把他抬出去,看一看远处的风景,作为消遣。有一天,老人让侍候他的人进去拿东西,他独自坐门外等着。仆人拿东西出来,老人和椅子全不见了。全家人伤心惊慌,不知怎么办才好。带上干粮,四处寻找,依然没有踪迹。恰巧有个朋友从崂山来,在路上遇到了林禹门。他说:“你是来找爷爷的吧?他在崂山的一座庙里,一切都很好。”林禹门急忙奔赴崂山,果然老人在那里。崂山与掖县相距几百里,庙里的和尚也不知老人是怎么来的。老人只觉得有两个人抬着他的椅子飞跑,但不知是什么人。这件事可怪又不可怪。也许是山魈、狐仙、鬼魅之类捉弄老人,作为一种游戏而已。 气先衰 戈孝廉廷模,字式之,芥舟前辈长子也,天姿朗彻,诗格书法,并有父风。于父执中独师事余,余期以远到,乃年四十余,始选一学官,后得心疾,忽发忽止,竟夭天年,余深悲之。偶与从孙树珏谈及,树珏因言其未殁以前,读书至夜半,偶即景得句曰:秋入幽窗灯黯淡,属对未就,忽其友某揭帘入,延与坐谈,因告以此句,其友曰:何不对以魂归故里月凄清。式之愕然曰:君何作鬼语。转瞬不见。乃悟其非人,盖衰气先见,鬼感衰气应之也。故式之不久亦下世,与灵怪集载曹唐江陵佛寺诗,水底有天春漠漠一联事颇相类。 举人戈廷模,字式之,是前辈戈芥舟的长子。戈廷模形貌清俊,诗艺书法,都有他父亲的风格。在他父亲的同辈人中,他唯独把我当作他的老师。我对他也抱着很大的期望,但他直到四十岁,才被选任了个学官。后来得了心脏病,时发时停,竟然早逝了。我深感悲痛,偶然和堂孙纪树珏提起了戈廷模,纪树珏于是说廷模去世之前,读书到深夜,偶然即景写了一句诗:“秋入幽窗灯黯淡。”下联还没写出,忽见他的一位朋友掀帘进来。廷模让坐,告诉他这一句诗。那位朋友说:“你何不以‘魂归故里夜凄清’来对呢?”廷模吃惊地问:“你怎么说起鬼话来了?”朋友转瞬时就不见了,戈廷模这才醒悟对方不是人。因为他先已出现了衰气,鬼感受到了才来的。这和《灵怪集》里记载的曹唐所作《江陵佛寺》诗中“水底有天春漠漠”一句的事特别相似。 斗鬼 曹慕堂宗丞言,有夜行遇鬼者,奋力与角,俄群鬼大集,或抛掷沙砾,或牵拽手足,左右支吾,大受捶击,颠踣者数矣,而愤恚弥甚,犹死斗不休,忽坡上有老僧持灯呼曰:檀越且止,此地鬼之窟宅也,檀越虽猛士,已陷重围,客主异形,众寡异势,以一人气血之勇,敌此辈无穷之变幻,虽贲育无幸胜也。况不如贲育者乎?知难而退,乃为豪杰,何不暂忍一时,随老僧权宿荒刹耶?此人顿悟,奋身脱出,随其灯影而行,群鬼渐远,老僧亦不知所往。坐息至晓,始觅得路归。此僧不知是人是鬼,可谓善知识耳。 曹慕堂宗丞说:有一个人赶夜路,遇到鬼,就尽力同鬼争斗。不一会,一大群鬼拥过来,有的抛掷沙石,有的拉手拖脚。这个人左挡右防,处处挨打,跌倒爬起几次。这人愈加愤怒,拚死斗争不停。忽然山坡上有个老和尚举着灯笼喊道:“施主不要再打了。这里是鬼的老窝,施主虽然很勇猛,已经陷入重围了。客人和主人形势不同,人数多寡又不对等,用你一个人的勇猛,去对付这些鬼无穷的变化,即使有古代勇士孟贲、夏育的能力,也没有取胜的希望,何况你还不及孟贲、夏育呢!知难而退,才是豪杰。你为什么不暂时忍耐一下,跟老衲去荒凉寺院中住一个晚上呢?”这个人顿时醒悟,奋力脱身,跟着老和尚的灯光而走。鬼群渐渐地落后了,老和尚也不知去向。这人坐下休息,到早晨才找到路回家。这个老和尚不知是人是鬼,但可称为识时务的了。 怪鸟 海淀人捕得一巨鸟,状类苍鹅,而长喙利吻,目睛突出,眈眈可畏,非皍非鹳,非鸨非鸬鹚,莫能名之,无敢买者。金海住先生时寓直澄怀园,独买而烹之。味不甚佳,甫食一二脔,觉胸膈间冷如冰雪,坚如铁石,沃以烧春,亦无暖气。委顿数日乃愈。或曰张读宣室志载,俗传人死数日后当有禽自柩中出,曰杀,有郑生者,尝在隰川,与郡官猎于野,网得巨鸟色苍,高五尺余,解而视之,忽然不见,里中人言,有人死且数日,卜者言此日杀当去,其家伺而视之,果有巨鸟苍色自柩中出。又原化记载,韦滂借宿人家,射落杀鬼,烹而食之,味极甘美,先生所食,或即杀鬼所化,故阴凝之气如是欤?倪余疆时方同直,闻之笑曰:是又一终南进士矣。 海淀的人捕捉到一只很大的鸟,外形像只灰鹅,嘴巴又长又尖,两眼突出,眼神很凶恶可怕。这只大鸟不是秃鹫,不是老鹳,不是鸨鸟,不是鸬鹚,没人能说出它的名字,也没人敢买它。当时金海住先生正在澄怀园值班,竟买来杀吃了,味道不怎么样。吃下去一两块,就觉得胸膈之间冷如冰雪,坚硬如铁石。喝了两杯烧酒,仍然没有暖和气。生了几天病,才痊愈。有人说张读的《宣室志》中记载,民间传说人死几天之后,就有鸟从灵柩中飞出来,管它叫“杀”。有个姓郑的,在隰川郊外陪县官打猎,网住了一只大鸟,灰色,有五尺多高。把大鸟从网里取出来观察,却忽然不见了。村子里有人说某人死了好几天,卜者说这一天“杀”要离去。家属偷看,果然有一只灰色大鸟从棺材里飞出。还有《原化记》记载,韦滂寄宿人家,用箭射落了“杀”鬼,烹做了之后吃了,味道极美。先生所烹食的那只大鸟,大概也是“杀”鬼所幻化的,所以阴冷的气凝结得这样利害吧?倪余疆先生正与金海住先生一起值班,听了后,笑着说:“咱们这里又出现了一个终南进士钟馗!” 李秀 自黄村至丰宜门,俗之谓之南西门,凡四十里,泉源水脉,络带钩连,积雨后污潦沮洳,车马颇为阻滞。有李秀者,御空车自固安返,见少年约十五六,娟丽如好女,蹩躄泥涂,状甚困惫,时日已将没,见秀行过,有欲附载之色,而愧沮不言,秀故轻薄,挑与语,邀之同车,忸怩而上。沿途市果饵食之,亦不甚辞。渐相软款,间以调谑,面癴微笑而已。行数里后视其貌似稍苍,尚不以为意,又行十余里,暮色昏黄,觉眉目亦似渐改,将近南苑之西门,则广颡高颧,瘫瘫有须矣。自讶目眩,不敢致诘。比至逆旅下车,乃须髩皓白,成一老翁,与秀握手作别曰:蒙君见爱,怀感良深,惟暮齿衰颜,今夕不堪同榻,愧相负耳。一笑而去,竟不知为何怪也。秀表弟为余厨役,尝闻秀自言之,且自悔少年无状,致招狐鬼之侮云。 从黄村到丰宜门(百姓叫做南西门),共有四十里。此地是泉水流沟的源头,河汊水沟交错如网,积雨后道路泥泞,车马行走很不方便。有人名叫李秀的人,驶着空车从固安回家,途中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清秀苗条,像个漂亮女子,正艰难地走在泥路上,看样子已经十分疲惫。当时天色已晚,少年见李秀顺路空车,流露出搭车之意,但由于羞愧,没有开口。李秀向来轻薄,主动发言挑逗少年,邀他上车。少年羞答答地上了车。沿途李秀买了一些果品给少年吃,少年也没过于推辞。于是,李秀便逐渐用温柔话与少年款洽起来,并不断进行调戏。少年也只是红着脸微笑而已。走了几里路后,见少年变得貌色稍老起来,一时还没有在意。又走了十几里路,时已暮色昏黄,他觉得少年的眉目似乎也在随着暮色逐渐改变。将近南苑西门的时候,少年变成一副宽脑门,高颧骨,长胡须的相貌。他自惊眼花,没敢多问。等到旅店下车,少年已经是须发皓白,成了一个老翁。老翁与李秀握手告别说:“多承您的爱护,十分感动。只是老朽已是垂暮之年,颜色衰败,今晚是不堪与君同床了。辜负了你的盛情,真是惭愧!”朝李秀微微一笑,转身而去,竟不知是何精灵鬼怪。李秀的表弟是我的厨师,曾听李秀亲口讲述这件怪事。李秀自己讲述这件事时,表示很后悔青年时期荒唐,才受到了狐鬼的捉弄。 杨生 文安王岳芳言,有杨生者,貌姣丽,自虑或遇强暴,乃精习技击,十六七时,已可敌数十人,会诣通州应试,暂住京城,偶独游陶然亭,遇二回人,强邀入酒肆。心知其意,姑与饮啖,且故索珍味食,二回人喜甚,因诱至空寺,左右挟坐,遽拥于怀。生一手按一人,并踣于地,以足踏背,各解带反接,抽刀拟颈曰:敢动者死。褫其下衣并淫之,且数之曰:尔辈年近三十,岂足供狎昵,然尔辈污人多矣,吾为孱弱童子复仇也。徐释其缚,掉臂径出。后与岳芳同行,遇其一于途,顾之一笑,其人掩面鼠窜去,乃为岳芳具道之。岳芳曰:戕命者使还命,攘财者使还财,律也。此当相偿者也。惟淫人者有治罪之律,无还使受淫之律,此不当偿者也。子之所为,谓之快心则可,谓之合理则未也。 据文安人王岳芳说:有位杨生长得十分俊秀,他担心因此受侮辱,便精练武艺。十六七岁就已能抵挡几十个人了。他去通州应考,在京城暂住。偶然到陶然亭散步,遇到两个回民,强拉他到酒店喝酒。杨某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姑且与他们吃喝,并故意点贵菜。两个回民非常高兴,把他骗到一座空庙里,一左一右挟他坐着,随即把他拥到怀里。杨生一手一个,将两人按在地上,用脚踏住他们的脊背,解下他们的裤带,反绑了两手,抽出刀说:“谁敢动就要他的命!”他扒下两人的裤子,鸡奸了一番。并教训他们说:“你们近三十岁了,真不值得玩弄。不过你们玷污的人太多了,我要为被你们污辱的弱小者报仇。”说完,从容地给他俩松了绑,扬长而去。后来,杨生与王岳芳同行,碰上了那两个回民中的一个。杨生向他微微一笑,吓得那人抱头鼠窜。杨生便把来龙去脉告诉了王岳芳。王岳芳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法律规定,这是应该偿还的。只有奸淫别人,另外又判罪的法律,没有让奸污人的反过来受奸淫的法律,这是不该偿还的。你的所为,说是痛快还可以,说它合理就不见得了。” 鸡卵夜光 从孙树棂言,南村戈孝廉仲坊,到遵祖庄--土语呼榛子庄,遵榛叠韵之讹,祖子双声之转也,相近又有念祖桥,今亦讹为验左。会曹氏之葬,闻其邻家鸡产一卵,入夜有光,仲坊偕数客往观,时已昏暮,灯下视之,无异常卵,撤去灯火,果吐光荧荧,周卵四围,如盘盂,置诸室隅,立门外视之,则一室照耀如昼矣。客或曰:是鸡为蛟龙所感,故生卵有是变怪,恐久而破壳出,不利主人。仲坊次日即归,不知其究竟如何也。案木华海赋曰:阳冰不冶,阴火潜然。盖阳气伏积阴之内,则郁极而外腾。岭南异物志称,海中所生鱼蜃,置阴处有光。岭表录异亦称,黄蜡鱼头夜有光如笼,烛其肉亦片片有光。水之所生,与水同性故也。必海水始有火,必海错始有光者,积水之所聚,即积阴之所凝。故百川不能郁阳气,惟海能郁也。至暑月腐草之为萤,以层阴积雨,阳气蒸而化为虫。塞北之夜亮木,以冰谷雪岩,阳气聚而附于木。萤不久即死,夜亮木移植盆盎,越一两岁亦不生明。出潜离隐,气得舒则渐散耳。惟鸡卵夜光则理不可晓。蛟龙所感之说,亦未必然。按段成式酉阳杂俎称,岭南毒菌夜有光,杀人至速,盖瘴疠所钟,以温热发为阳焰,此卵或疠之气,偶聚于鸡,或鸡多食毒虫,久而蕴结,如毒菌有光之类,亦未可知也。 侄孙树棂说:南村有个举人戈仲坊,到遵祖庄(土语叫榛子庄,“遵”成“榛”是叠韵的变化,“祖”成“子”是双声的转换。相近地方又有念祖桥,现在也变音为验左。)参加曹家的葬礼。他听说曹家邻居的鸡生一只蛋,到夜晚会发光,就和几位宾客一起去参观。当时已是黄昏,在灯下观察这只蛋,和一般鸡蛋没有不同。拿走灯火后,果然发出荧荧的光芒,在鸡蛋周围围成一圈,仿佛盘子盂钵一般。把它放在房间的一角,站在门外观看,就见光芒把整个房间都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有个客人说:“这只鸡恐怕是受了蛟龙的孕,所以生下这样奇怪的蛋。只怕以后小鸡破壳而出,对主人有不吉利的事。”仲坊第二天就回家了,不知道最后有什么事情发生。根据木华的《海赋》说:“向阳的冰块不融化,阴火会深深地保存着。”原来阳气潜伏在积累阴气之中,蕴藏容纳到饱和的程度,就要爆发出来。《岭南异物志》说海里产生的鱼蜃,放在暗处会发光。《岭表录异》也说有一种黄蜡鱼头,夜晚能发光,像一只灯笼,它的肉也是一片片会发光。水里的产物,和水的性质相同。一定要是海水才会有火,一定是海中各种海产品才会发光。水积聚的地方,也是阴气积聚之处,所以河流不能够包容阳气,只有海才能包容。至于暑天野草腐烂产生了萤火虫,因为阴云堆积就下雨,阳气蒸腾就化育昆虫。塞外的夜光木,因为有冰山雪峰的阳气聚集依附在树木上,萤火虫很快死亡,夜光木移栽到盆缸中,过一两年也不会发光了。离开潜伏隐蔽的地方,阳气得到伸展,也就渐渐消散了。只是鸡蛋夜里发光的道理,还是不清楚,蛟龙使鸡受孕的说法,也不一定对。段成式的《酉阳杂俎》说到岭南有一种毒菌,晚上能发光,毒死人的速度最快。这是瘴疠之气所聚集,因为温热气候引发为明亮的火焰。这只鸡蛋或者是灾害不祥之气偶然地聚集在鸡身上所致,或者是鸡吃的有毒昆虫太多,长期来毒素郁结在蛋上,就像毒菌有光的一样,也不是不可能的。 杀蛇当茶 从侄虞惇言,闻诸任丘刘宗万曰:有旗人赴任丘催租,适村民夜演剧,观至二鼓乃散,归途酒渴,见树旁茶肆,因系马而入,主人出言,火已熄,但冷茶耳。入室良久,捧茶半杯出,色殷红而稠粘,气似微腥,饮尽,更求益,曰:瓶已罄矣。当更觅残剩,须坐此稍待,勿相窥也。既而久待不出,潜窥门隙,则见悬一裸女子,破其腹,以木撑之,而持杯刮取其血,惶骇退出,乘马急奔,闻后有追索茶钱声,沿途不绝。比至居停,已昏瞀坠仆,居停闻马声出视,扶掖入,次日乃苏,述其颠末。共往迹之,至系马之处,惟平芜老树,荒冢累累,丛棘上悬一蛇,中裂其腹,横支以草茎而已。此与裴硎传奇载卢涵遇盟器婢子杀蛇为酒事相类,然婢子留宾,意在求偶,此鬼鬻茶胡为耶?鬼所需者冥镪,又向人索钱何为耶。 堂侄虞惇说:听任丘人刘万宗讲,有位旗人到任丘县来收租,赶上村民夜里演戏。他看到二更天戏才散。返回途中,因酒后口渴,见大树边有个茶馆,于是拴了马进了茶馆。茶馆主人说火已熄灭,只有凉茶了。店主人进去半天,才端出半杯茶。那茶殷红而粘稠,有点腥味儿。旗人一饮而尽,还要喝。主人说:“茶壶已经控干了,我再去找找。您坐在这里稍等片刻,别往里边偷看。”等了好久,也不见主人出来,旗人偷偷从门缝往里看,只见悬挂着一个裸体女人,肚子已经开膛,用一支木棍撑着。主人正拿着杯子刮女人肚子里的血。旗人吓得急忙逃出店门,上马拼命奔跑。只听后面有人追赶索要茶钱声,一路不停。等他跑回住处,已昏迷从马上掉了下来。主人听到马声出来,把他搀扶进屋里。第二天他才缓过劲儿来,讲述了始末。大家一起去察看,只见昨天拴马的地方,只有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树。到处都是坟丘。在一处荆刺丛中,悬挂着一条蛇,腹部被剖开,有一根草棍横向撑着。这和唐朝裴硎所著《传奇》记载卢涵遇到盟器丫头杀蛇当酒的故事相似。不过,丫头挽留宾客,用意在于希望结成夫妇。这里的鬼卖茶,为了什么呢?鬼所需要的是纸钱,又向人讨银钱干什么用呢? 牛惊 田香谷言,景河镇西南有小村,居民三四十家,有邹某者,夜半闻犬声,披衣出视,微月之下,见屋上有一巨人坐,骇极惊呼,邻里并出,稍稍审谛,乃所畜牛昂首而蹲,不知其何以上也。顷刻喧传,男妇皆来看异事,忽一家火发,焰猛风狂,合村几尽为焦土,乃知此为牛祸兆回禄也。姚安公曰:时方纳稼,豆秸谷草,堆秫篱茅屋间,袤延相接,农家作苦,家家夜半皆酣眠,突尔遭焚,则此村无噍类矣。天心仁爱,以此牛惊使梦醒也,何反以为妖哉。 田香谷说:景河镇西南有个小村庄,共有三四十户居民。有位邹某半夜听见狗叫,披衣出来察看,在微弱的月光下见屋顶上坐着一个巨人。他十分惊恐地呼喊起来,邻里全被惊醒,起身出门,再稍微仔细地去看巨人,原来是所养的牛昂首蹲在房上,谁也不知是怎么上去的。这个新闻顷刻传遍全村,男女老少都来观看牛上房的怪事。这时,忽然有一家着了火,风狂火猛,全村几乎尽成焦土。人们这才明白牛上房的怪事是牛祸,预兆火灾。姚安公说:“当时正在秋收,豆秸谷草堆积在秫篱茅屋之间,连绵相接。农家白天劳累一天,半夜时家家都在酣睡,这时如果突然遭到焚烧,全村男女老少都会被烧死。天心仁爱,用这头牛惊醒全村人避火,怎么能反说成是牛妖牛祸呢?” 椒树 同郡某孝廉未第时,落拓不羁,多来往青楼中,然倚门者视之,漠然也,惟一妓名椒树者--此妓佚其姓名,此里巷中戏谐之称也。独赏之,曰:此君岂长贫贱者哉。时邀之狎饮,且以夜合资供其读书,比应试,又为捐金治装,且为其家谋薪米,孝廉感之,握臂与盟曰:吾傥得志,必纳汝。椒树谢曰:所以重君者,怪姊妹惟识富家儿,欲人知脂粉绮罗中,尚有巨眼人耳。至白头之约,则非所敢闻。妾性冶荡,必不能作良家妇,如已执箕帚,仍纵怀风月,君何以堪;如幽闭闺阁,如坐囹圄,妾又何以堪。与其始相欢合,终致仳离,何如各留不尽之情,作长相思哉。后孝廉为县令,屡招之不赴,中年以后,车马日稀,终未尝一至其署,亦可云奇女子矣。使韩淮阴能知此意,乌有鸟尽弓藏之憾哉。 我同郡的一位举人没有考取功名之前,穷困潦倒,放荡不羁,常来往于妓院。然而烟花女子都不怎么搭理他。只有一个叫椒树的妓女(这个妓女已不知姓名,这个名字是妓院里的人给她起的绰号)赏识他,说:“这位郎君怎会长久地贫穷下去呢!”时常请他来宴饮亲热,并拿出接客钱资助他读书。等到应考时,椒树又出钱为他准备行装,并为他家准备了柴米油盐,这人感激她,拉着椒树的手说:“倘若我得到一官半职,一定娶你为妻。”椒树辞谢说:“我所以器重您,只是怪姐妹们只认识富家儿,我想让人们明白,在脂粉堆里,也有慧眼识贤的人。至于白头偕老的约定,我是不敢想的。我性情放荡,必定当不成良家妇女。如果我成了您的夫人,依然纵情声色,您怎么受得了?如果把我幽禁在闺阁中,对我就像进了监狱,我怎么忍受?与其开始欢合,最终离异,还不如互留相思之情,作为长久的思念。
GMT+8, 2024-11-25 02:59, Processed in 0.031801 second(s), 12 queries. 普渡 慈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