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妄传 相距几千里的燕赵之人,谈论云南、贵州一带风俗,却对住在滇黔当地的人说,你们的了解不及我的确切。这种说法对不对呢?比别人晚出生几十年,作为一个扎着发髻、缺牙露齿的小孩子,去谈论老前辈的事情,却对见过老前辈的人说,你知道的不如我的确切,这是对的还是错呢?左丘明身为鲁国史官,亲眼见过孔圣人;他对于《春秋》一书,的确了解它的源流始末。到了唐朝中叶,陆淳等人开始持有不同的见解。宋代人孙复以后。又有些人一哄而起,都认为左丘明的说法不可信,只有自己的说法才可信。为什么有不同的观点呢?因为汉代儒者治学致力于实际,宋代儒者看重名声,假如推演不出新义,就不能耸人听闻;假如不推翻旧说,也就推不出新义。其实,对各种经典的注释引申,都能加以争辩讨论,只有《春秋》记事井然有序,很难改动。于是宋儒们就提出左丘明是楚国人,是战国初年的人,是秦朝人等等一系列说法,而左丘明是鲁国史官,亲眼见过孔圣人的说法就被动摇了。既然左丘明不是鲁国史官,又没有亲眼见过圣人,那么《左传》(解释《春秋》的史实)的记事就都不足为凭了,宋儒们就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这种风气沿袭到宋代末年,赵鹏飞写作《春秋经筌》时,竟然不知道成风就是鲁僖公的生母。这样怎么还能和他们一起讨论名分、确定人物的褒贬呢?元代人程端学更是推波助澜,议论特别粗暴荒谬。我偶然在五云多处(即“原心亭”)校订程端学的《春秋解》,编修周书昌就说:有个读书人得到这部书,当作宝贝一样珍视它。一天,他和朋友到泰山游览,偶尔谈起经义,便极力称赞程端学评论叔姬嫁皕一事,认为他推阐得极为精辟。到了夜里,他梦见一位身着古代装束的女子,仪仗及卫士庄重而有威严,女子正颜厉色地质问他说:“武王的长女太姬,是主宰东岳泰山的神。天帝认为我能经受艰难,保持贞节,事迹接近共姜,因此让我归属于太姬成为尊贵的神,至今已有两千多年了。昨天你称赞那个臭儒生的看法,说我回到皕地是和纪侯的弟弟纪季淫乱,真是胡说八道,你们用不实之辞来诬陷攻击我,实在让我痛心。我在鲁隐公七年嫁给纪侯,又在庄公二十年回到皕地,其间相距三十四年,我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就凭我这鬓发斑白的一个寡妇,怎么知道纪季会喜欢我呢?按照《春秋》的记事原则,一个女人远嫁他国,如果不是诸侯夫人就不记入史册,正像不是公卿不记入史册一样。当时我只是个待嫁的陪嫁女子(叔姬本来是留国待长到年龄再送嫁的媵妾。),按照《春秋》体例,不该把这件事记载在史书中,只是因为我忠贞不二,孔子才破例记了下来。程端学根据什么捏造出这种不明不白的诽谤呢?你要是再敢胡乱传播,就切碎你的舌头!”她命令随从的神用骨朵揍他。这读书人发狂似的大叫着吓醒了,连忙毁掉了《春秋解》一书。我开玩笑地对书昌说:“你爱好并沉溺在宋学当中,才编造出这些话。”书昌说:“我吸取宋学的长处,而不敢掩饰宋学的短处。”这才是公正之论。 杨令公祠 杨令公祠在古北口内,祀宋将杨业。顾亭林昌平山水记,据宋史,谓业战死长城北口,当在云中,非古北口也。考王曾行程录,已云古北口内有业祠。盖辽人重业之忠勇,为之立庙,辽人亲与业战,曾奉使时,距业仅数十年,岂均不知业殁于何地。宋史则元季托克托所修--托克托旧作脱脱,盖译音未审,今从三史国语解--距业远矣,似未可据后驳前也。 在古北口内有杨令公神祠,祭祀宋代将军杨业。顾亭林的《昌平山水记》一文,根据《宋史》说杨业战死于长城北口,应当在云中郡,不是古北口。考宋人王曾的《行程录》考查,已载古北口内有杨业祠堂。大约辽国人敬尊杨业的忠心英勇,所以为他建造了这个祠堂。辽国人亲自与杨业战斗,王曾奉命出使辽国时,距杨业战死仅几十年,他与辽国人怎能都不知杨业死于何地呢?《宋史》是元代末年的托克托编写的(托克托,过去译作脱脱,这是译音不准确。这里根据《三史国语解》),距离杨业的年代已经很遥远了,似乎不能根据后人记载来推翻前人的意见。 避暑山庄细草 余校勘秘籍,凡四至避暑山庄。丁未以冬,戊申以秋,己酉以夏,壬子以春,四时之胜胥览焉。每泛舟至文津阁,山容水意,皆出天然,树色泉声,都非尘境。阴晴朝暮,千态万状,虽一鸟一花,亦皆入画,其尤异者,细草沿坡带谷,皆茸茸如绿氍,高不数寸,齐如裁剪,无一茎参差长短者,苑丁谓之规矩草。出宫墙才数步,即眀盽滋蔓矣。岂非天生嘉卉,以等宸游哉。 我因为校勘皇室的典籍,四次到避暑山庄:丁未年的冬天,戊申年的秋天,己酉年的夏天,壬子年的春天,四季的风景都游赏过了。每次泛舟到文津阁,只见山的容颜、水的意韵,都是天然模样;树木姿态、流泉声响,都不是尘世的境界。阴晴朝暮,千态万状,即使一只鸟一朵花,也可以写入画图之中。其中特别奇怪的是,沿坡连谷的细草,都是绿茸茸的像地毯一样,只有几寸高,整齐得像裁剪出来似的,没有一棵长一棵短。园丁称这些细草为规矩草。出了山庄围墙才几步远,这种草就参差不齐随意滋长了。这难道不是天生美好的草木,等待皇上来游玩吗! 张子克 李又聃先生言,有张子克者,授徒村落,岑寂寡睧。偶散步场圃间,遇一士,甚温雅,各道姓名,颇相款洽,自云家住近村,里巷无可共语者,得君如空谷之足音也,因共至塾,见童子方读孝经,问张曰:此书有今文古文,以何为是。张曰:司马贞言之详矣。近读吕氏春秋,见审微篇中引诸侯一章,乃是今文。七国时人所见如是,何处更有古文乎?其人喜曰:君真读书人也。自是屡至塾,张欲报谒,辄谢以贫无栖止,夫妇赁住一破屋,无地延客。张亦遂止。一夕,忽问君畏鬼乎?张曰:人未离形之鬼,鬼已离形之人耳,虽未见之,然觉无可畏。其人恧然曰:君既不畏,我不欺君,身即是鬼,以生为士族,不能逐焰口,争钱米,叨为气类,求君一饭可乎?张契分既深,亦无疑惧,即为具食,且邀使数来,考论图籍,殊有端委,偶论太极无极之旨,其人怫然曰:于传有之,天道远,人事迩,六经所论,皆人事,即易阐阴阳,亦以天道明人事也,舍人事而言天道,已为虚杳:又推及先天之先,空言聚讼,安用此为?谓君留心古义,故就君求食,君所见乃如此乎?拂衣竟起,倏已影灭,再于相遇处候之,不复睹矣。 李又聃先生说:有个叫张子克的人,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教书,清冷寂寞,没有伴侣。一天,他偶然在晒谷场散步,遇到一位读书人,外表很是温文尔雅。两人各自通报了姓名后,在一起相处得很融洽。读书人说自己住在邻近的村子里,小街小巷的竟没有一个能谈得来的人,如今碰到张子克,就好像在寂静的山谷里听到了人的脚步声一样,倍感亲切。接着,两人一起来到私塾学堂,看到孩子们正在读《孝经》。读书人就问张子克:“这部书有今文的和古文的两种,您认为哪部书是真的呢?”张子克说:“对此,司马贞论述得很详尽了。最近我读《吕氏春秋》时,看到《审微》篇中引用《孝经》中‘诸侯’一章中的词句,竟是今文。战国时的人所看到的《孝经》文字便是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另外的古文呢?”那个读书人非常高兴地说:“您可真是个读书人。”从那以后,他多次到私塾来,张子克打算到那人家里回访,读书人总是说家中贫困,没有栖身之地,夫妇俩现租赁着一间破房,实在没地方接待客人。张子克也就不再提回访的事了。一天夜里,那个读书人突然问张子克:“您怕鬼吗?”张子克说:“人不过是魂魄没有离开躯体的鬼,而鬼则是灵魂出窍的人而已,我虽然没见过鬼,但是觉得鬼并没什么可怕的。”读书人一脸羞惭的样子说道:“您既然不怕鬼,那我就不再瞒您了。我就是个鬼。因为我生在世家大族,不愿追着放焰口时争饭抢钱。如今我和你相投,请您给我吃顿饭行不行。”张子克与鬼的情分已经很深了,也就不再怀疑、惧怕他,立即为他备下饭菜,而且邀请他常来。读书人考察议论古代经典图书,剖析恰当,讲来头头是道。偶尔谈论到“太极无极”的旨义时,读书人不高兴地说:“《左传》早就说过:‘天道远,人事近。(自然界的道理很遥远,人世间的道理很切近。)《六经》所谈论的都是关于人的问题,即使《易经》在阐释阴阳变化时,也是用天道在证明人事。舍弃人事去论说天道,已经是虚幻渺茫了。这里又推而谈及开天辟地以前的事,泛泛而谈,争论不休,这又有什么用处呢?我本以为您是注重古代经籍的义理,因此才到您这里要求饮食,难道您的见识就是这样吗?”他把衣服一甩站了起来,转眼工夫就无影无踪了。后来,张子克再到与他相遇的地方去等候,却再也没有见到他。 堕楼姬 余督学闽中时,院吏言,雍正中,学使有一姬堕楼死,不闻有他故,以为偶失足也。久而有泄其事者,曰:姬本山东人,年十四五,嫁一窭人子,数月矣。夫妇甚相得,形影不离,会岁饥不能自活,其姑卖诸贩鬻妇女者,与其夫相抱,泣彻夜,啮臂为志而别。夫念之不置,沿途乞食,兼程追及贩鬻者,潜随至京师,时于车中一觌面。幼年怯懦,惧遭诃詈,不敢近相视,挥涕而已。既入官媒家,时时候于门侧,偶得一睹,彼此约勿死。冀天上人间,终一相见也。后闻为学使所纳,因投身为其幕友仆,共至闽中,然内外隔绝,无由通问,其妇不知也。一日病死。妇闻婢媪道其姓名籍贯,形状年齿,始知之。时方坐笔捧楼上,凝立良久,忽对众备言始末,长号数声,奋身投下死。学使讳言之,故其事不传,然实无可讳也。大抵女子殉夫,其故有二,一则睩柱纲常,宁死不辱,此本乎礼教者也;一则忍耻偷生,苟延一息,冀乐昌破镜,再得重圆。至望绝势穷,然后一死以明志,此生于情感者也。此女不死于贩鬻之手,不死于媒氏之家,至玉玷花残,得故夫凶问而后死,诚为太晚。然其死志则久定矣,特私爱缠绵,不能自割,彼其意中,固不以当死不死为负夫之恩,直以可待不待为辜夫之望,哀其遇,悲其志,惜其用情之误则可矣。必执春秋大义,责不读书之儿女,岂与人为善之道哉。 我担任福建督学时,听学院的官吏讲过这样一件事:雍正年间,此地学使有一位姬妾从楼上落下摔死,没有听说其他原因,都以为是偶然失足所致。过了一段时间,有人泄露了事情真相。据说此妾本是山东人,十四、五岁时嫁给一个贫家子。嫁后几个月中,夫妇感情很好,形影不离。恰值当时出现荒年,无法生活,她的婆婆就将她卖给专门买卖妇女的人贩子。她与其夫相抱,啼泣了一夜,最后在臂膀上咬出齿痕作纪念标志而分别。她的丈夫放心不下,沿途讨饭,兼程赶上买走她的人贩子,偷偷跟随着到了京城。一路上常在她坐的车上看到她,但因年幼胆小,怕受到呵斥责骂,不敢挨近,只是相互看着挥泪而已。其后,她被送到官衙中承办发堂,择配和看管的官媒女役家中,其丈夫还常常在门边等候,偶然见了一面,彼此相约都不要萌死志,希望将来天上人间,总有再聚首的时候。后来她的丈夫听说她被学使纳为姬妾,就投身学使的幕僚手下为仆人,一同到了福建。但他们两人内外隔绝,无法通音讯,妻子并不知道丈夫已到福建。有一天,这男人因病死了,他妻子听婢女们说起他的姓名、籍贯、形貌和年龄,这才知道。她当时正坐在捧笔楼上,听到丈夫的死讯,就站起身来,凝神想了很久,忽然对众人详细诉说了事情始未,大哭几声,奋身跳下楼而死。学使忌讳人家讲这件事,所以一直没有传出来。但是,这事其实没有什么可忌讳的。大抵女子殉夫而死,有两种情况:一是为了坚持纲常礼教,宁死不受污辱。这是以礼教为原则的人。另一是忍辱偷生,苟延生命,希望与所爱之人破镜重圆,到了完全绝望的形势,这才一死以表明心志。这是用情感维系生命的人。这里所叙的这个女子,不死于人贩子之手,不死于官媒之家,直到成了残花败柳,得到其原来丈夫的凶讯而后死,确实死得太晚了。但是她以死相从的心愿早已确定了,只不过由于缠绵的情爱,使她难以割舍而已。在她的意识里,本来就没有将应当死而不死看作是辜负了丈夫的恩爱,而是将能够等待而没有等待才看作是辜负了丈夫的期望。我们哀挽她的遭遇,悲悼她的志向,可惜其专情中的错误,是应该的;非要举出《春秋》里的大道理,以贞节等礼教来要求未读过书的青年男女,这难道是与人为善之的态度吗? 纪生 壬申七月,小集宋蒙泉家,偶谈狐事,聂松岩曰:贵族有一事,君知之乎?曩以乡试在济南,闻有纪生者,忘其为寿光为胶州也,尝暮遇女子独行,泥泞颠踬,倩之扶掖,念此必狐女,姑试与昵,亦足以知妖魅之情状,因语之曰:我识尔,尔勿诳我,然得妇如尔亦自佳,人静后可诣书斋,勿在此相调,徒多迂折。女子笑而去,夜半果至,狎媟者数夕,觉渐为所惑,因拒使勿来。狐女怨詈不肯去,生正色曰:勿如是也,男女之事,权在于男,男求女女不愿,尚可以强暴得,女求男男不愿,则心如寒铁,虽强暴亦无所用之。况尔为盗我精气来,非以情合,我不为负尔情,尔阅人多矣,难以节言,我亦不为堕尔节,始乱终弃。君子所恶,为人言之,不为尔曹言之也。尔何必恋恋于此,徒为无益。狐女竟词穷而去。乃知一受蛊惑,缠绵至死,符录不能驱遣者,终由情欲牵连,不能自割耳。使泊然不动,彼何所取而不去哉。 乾隆十七年七月,几个朋友在宋蒙泉家聚会,偶然谈到狐精的故事。聂松岩说:您纪氏族中发生过一件事,不知您知道不知道?我在济南参加乡试时,听说有位姓纪的人,忘记他是寿光人还是胶州人了。一个傍晚碰到一个女子独自赶路,在泥泞的路上差点摔倒,请纪某扶扶她。纪某知道她是个狐女,便打算和她亲热,也可以了解一下妖魅的情形,因此说:“我认识你。你也别骗我,然而能得到像你这样的女子我也就知足了,等到夜深人静时你可以到我的书房去。可别在这里调情,自找麻烦。”那女子笑着走了。到了半夜,那女子果然来到书斋。两人在一起亲热了好几个夜晚。纪某觉得自己渐渐被狐狸精迷住了,就不让她再来了。狐女怨愤谩骂。纪某声色俱厉地说:“不要这样!男女之间的事,主动权在男子手中。男子追求女子,女子不答应,男人还可以凭借强暴的手段得到她;而女人追求男人,假如男子不愿意的话,那么他的心就像铁一样又冷又硬,即使施用强暴的手段,也是毫无用处的。更何况你是为盗取我的精气而来,并非与我情意相投,我这样做算不上是辜负了你的感情。你经历过的男人多啦,很难还有什么贞节,因此我与你厮混,也算不上是败坏了你的节操。那种始乱终弃的行为,是君子所厌恶的,但那是针对人而说的,并不是对你们那些狐狸精说的呀。你又何必对此念念不忘,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那狐女无话可说,只好走了。由此可知,一旦受到妖精的蛊惑,以致缠绵而死,用道佛的符箓也不能把妖怪赶走的人们,原来是因为被情欲所控制,不能够自己割舍罢了。假使对各种引诱毫不动心,淡然处之,妖怪得不到什么,又为何不走? 狐女报复 法南野又说一事曰:里有恶少数人,闻某氏荒冢有狐,能化形媚人,夜携置罟布穴口,果掩得二牝狐。防其变幻,急以锥刺其髀,贯之以索,操刃胁之曰:尔果能化形为人,为我辈行酒,则贷尔命,否则立磔尔。二狐嗥叫跳掷,如不解者,恶少怒,刺杀其一,其一乃人语曰:我无衣履,及化形为人,成何状耶。又以刃拟颈,乃宛转成一好女子,裸无寸缕。众大喜,迭肆无礼,复拥使侑觞,而始终掣索不释手。狐妮妮软语,祈求解索,甫一脱手,已瞥然逝。归未到门,遥见火光,则数家皆焦土,杀狐者一女焚焉。知狐之相报也,狐不扰人,人乃扰狐,多行不义,其及也宜哉。 法南野又讲了一件事:乡下有几个品行恶劣的青年,听说某家荒坟中有狐精,能够变化形状,迷惑人们。于是,乘夜色带着捕野兽的网,布置在狐狸洞口,果然抓到两只雌狐。为了防止狐狸变形,连忙用锥子刺穿狐狸的大腿,用绳索穿过吊住,拿着刀威胁说:“你们如果能变成人形,侍候我们喝酒,就饶你们的性命,否则立即把你们杀了!”两只狐狸又叫又跳,就像听不懂似的。这些青年大怒,杀了一只狐狸。另一只狐狸才口吐人言说:“我没有衣服,变化成人形,成什么样子呢?”青年又把刀架在狐狸的颈上,这狐狸才变成一个漂亮女人,一丝不挂。众人大喜,轮流进行非礼,又抱住狐女,让她侍候饮酒,但那条绳索却一直抓住不肯松手。狐女温柔地讲好话,请求解开绳索。青年刚一松手,狐女马上就逃走了。这些品行恶劣的青年还没有回到家,就远远看见了火光,原来他们几家都被烧光了。杀死狐狸的人,有个女儿也被烧死了。这才知道是狐精的报复,狐狸精没有骚扰人,人却去攻击狐精,做了很多缺德的事,这种结局也是应该的了。 妖魅知邪正 田白岩说一事曰:某继室少艾,为狐所媚,劾治无验,后有高行道士,檄神将,缚至坛,责令供状。佥闻狐语曰:我豫产也,偶挞妇,妇潜窜至此,与某昵,我衔之次骨,是以报。某忆幼时果有此,然十余年矣。道士曰:结恨既深,自宜即报,何迟迟至今,得无刺知此事,假借藉口耶?曰:彼前妇贞女也,惧干天罚,不敢近。此妇轻佻,乃得诱狎,因果相偿,鬼神弗罪,师又何责焉。道士沉思良久,曰:某昵尔妇几日,曰一年余。尔昵此妇几日,曰三年余,道士怒曰:报之过当,曲又在尔。不去且檄尔付雷部,狐乃服罪去。清远先生,蒙泉之父,曰:此可见邪正之念,妖魅皆得知;报施之理,鬼神弗能夺也。 田白岩讲了一件事,他说:某人娶了个二房年轻漂亮,但她被狐狸精迷惑住了,虽多方求符咒法术制服,却没有效果。。后来有一位操行高尚的道士,命令神将把妖狐捆到法坛前,责令他从实招供。在场的人听狐狸说:“我出生在河南,有一次偶尔把媳妇打了一顿,她就偷偷地逃到这里,与某人相好了。我恨之入骨,因此来报复。”某人想起来自己年轻时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道人说:“既然怨恨结得那么深,理应当时就报复,你为什么迟迟不报复?该不是你从哪儿打听到有这么一回事,以此为借口吧?”狐狸说:“某人的前妻是位有贞操的女子,我惧怕受到上天的惩罚,因此不敢接近她。而这个女人轻薄放荡,这才引诱她上了钩。因果报应,就连鬼神都不加惩罚,尊师何必指责我呢?”道士沉思了很长时间,问道:“某人和你的媳妇相好了多长时间?”回答:“有一年多时间。”“那么你和这个女人又相好了多长时间?”回答说:“有三年多时间。”道士大怒道:“你的报复过了头,理屈的又在你,你要是再不走的话,我将把你押送到雷神那里去。”狐狸认罪后离开了。清远先生(蒙泉的父亲)说:“由此可见,邪恶与正直的思想观念,连妖精们都知道。因果报应(施与和报答的道理),即便是鬼神也不能阻拦呀!” 狐妾 清远先生亦说一事曰:朱某一婢,粗材也,稍长,渐慧黠,眉目亦渐秀媚,因纳为妾,颇有心计,摒挡井井,米盐琐屑,家人纤毫不敢欺,欺则必败。又善居积,凡所贩鬻,来岁价必贵,朱以渐裕,宠之专房。一日忽谓朱曰:君知我为谁,朱笑曰:尔颠耶?因戏举其小名曰,尔非某耶?曰:非也,某逃去久矣,今为某地某人妇,生子已七八岁。我本狐女,君九世前为巨商,我为司会计,君遇我厚,而我乾没君三千余金,冥谪堕狐身,炼形数百年,幸得成道,然坐此负累,终不得升仙,故因此婢之逃,幻其貌以事君。计十余年来,所入足以敌所逋,今尸解去矣。我去之后,必现狐形,君可付某仆埋之。彼必裂尸而取革,君勿罪彼。彼四世前为饿殍时,我未成道,曾啖其尸,听彼碎磔我,庶冤可散也。俄化狐仆地,有好女长数寸,出顶上,冉冉去,其貌则别一人矣。朱不忍而自埋之,卒为此仆窃发,剥卖其皮,朱知为夙业,浩叹而已。 清远先生也讲述一事说:朱某有一婢女,长得很粗笨。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变得聪明起来,眉目形貌也渐渐改变,变得秀美了,因此被朱某纳为妾。她颇有心计,料理家事井井有条,柴米油盐等日常费用,家中仆人丝毫不敢贪占欺骗她,如果欺骗了她,也一定会被她查出。她又善于做买卖,囤积收藏,凡是她购回的货物,第二年价格肯定会上涨。朱某因此渐渐富裕起来,对她十分宠爱,甚至不接近其他姬妾了。有一天,她忽然问朱某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朱某笑着说:“你疯了吧?”开玩笑地说出她的小名道:“你不是某某吗?”她回答:“不是,某某人早已从你这里逃走了,现在她在某地为某人的妻子,生的孩子也已七、八岁了。我本是狐女。你九世前是个富商,我是你的会计替您掌管财物。那时你对我很宽厚,而我却侵吞了你三千多两银子。冥间遭到谴谪,轮回堕落成为狐狸,我修道炼形几百年,幸而成道。但因侵吞你银子之事的负累,最后还是不能成仙。所以我借这个婢女逃走的机会,幻化为她的形貌来侍奉你。十多年来,总计我所创造的收入,足以偿还当初侵吞的数目了。现在,我就要用尸解的方法成仙去了。我成仙去后,遗下的身体一定会现出狐形。你可将我的尸首交付仆人某某埋葬,他必然将我的尸首剖开而取走皮革,你不要处罚他。他在四世前成为饿死鬼,当时我还未得道,曾吃了他的尸身。现在任他剖裂我的尸身,才可解除冤债啊!”说完化作狐狸仆地而死,同时有个仅几寸长的美貌女子,从狐狸的头顶上出来,冉冉飘去。这女子的容貌,则不是原来的样子,而是另一人了。朱某不忍心将她的尸身交出,就自己掩埋了,但最后还是被狐女所说的那个仆人从埋葬处将尸身又偷偷发掘出来,剥取狐皮并卖掉。朱某知道这是前世注定的冤孽,也只好感叹一番罢了。 贺某背木 从孙树棂言,高川贺某家贫甚,逼除夕,无以卒岁,诣亲串借贷无所得,仅沽酒款之。贺抑郁无聊,姑浇块垒,遂大醉而归。时已昏夜,遇老翁负一囊,蹩躄不进,约贺为肩至高川,酬以雇值,贺诺之。其囊甚重,贺私念方无度岁资,若攘夺而逸,龙钟疲叟,必不能追及,遂尽力疾趋,翁自后追呼不应,狂奔七八里,甫得至家,掩门急入,呼灯视之,乃新斫杨木一段,重三十余斤,方知为鬼所弄。殆其贪狡之性,久为鬼恶,故乘其窘而侮之。不然则来往者多,何独戏贺。是时未见可欲,尚未生盗心,何已中途相待欤。 据堂孙树櫺说:高川县的贺某家里很穷。快到除夕了,家里还没有过年的东西。他去亲戚家借,也没借来什么,只是备些酒食招待他。贺某闷闷不乐,倍感无聊,姑且用酒来浇灭心中的愁闷,于是喝得酩酊大醉而归。天已全黑了,他碰到一个老头,身背一个大口袋,走起来路来歪歪斜斜,半天也没走几步。老头请贺某替他把口袋背到高川,说给贺某报酬。贺某答应了。那口袋特别沉重。架某暗中盘算,自己正没有过年的钱呢,要是抢了这口袋东西,那个老态龙钟、疲惫不堪的老头子必定追不上。于是他猛跑起来,老头在身后连追带喊,他也不理睬。他狂奔了七八里路,一进家门便连忙关上大门,让人拿灯来一看,口袋里却是新砍下来的一段杨树,重达三十多斤,这才知道被鬼捉弄了。大概贺某贪心、狡诈的本性早就被鬼所厌恶了,因此才趁他穷困到极点时耍弄了他。要不然来往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戏弄贺某一个人呢?况且那时贺某还没看见想要的东西,也还没生出盗心,鬼为什么已在半路等着他了呢? |
GMT+8, 2024-11-25 02:57, Processed in 0.042567 second(s), 12 queries.
普渡 慈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