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气先炼心 郭石洲言,朱明经静园,与一狐友。一日,饮静园家,大醉睡花下,醒而静园问之曰:吾闻贵族醉后多变形,故以衾覆君而自守之,君竟不变,何也?曰:此视道力之浅深矣,道力浅者能化形幻形耳,故醉则变,睡则变,仓皇惊怖则变;道力深者能脱形,犹仙家之尸解,已归人道,人其本形矣,何变之有。静园欲从之学道,曰:公不能也,凡修道人易而物难,人气纯,物气驳也;成道物易而人难,物心一,人心杂也。炼形者先炼气,炼气者先炼心,所谓志气之帅也。心定则气聚而形固,心摇则气涣而形萎。广成子之告黄帝,乃道家之秘要,非庄叟寓言也。深岩幽谷,不见不闻,惟凝神导引,与天地阴阳往来消息,阅百年如一日,人能之乎?朱乃止。因忆丁卯同年某御史,尝问所昵伶人曰:尔辈多矣,尔独擅场,何也?曰:吾曹以其身为女,必并化其心为女,而后柔情媚态,见者意消。如男心一线犹存,则必有一线不似女,乌能争蛾眉曼睯之宠哉。若夫登场演剧为贞女,则正其心,虽笑谑亦不失其贞;为淫女,则荡其心,虽庄坐亦不掩其淫;为贵女,则尊重其心,虽微服而贵气存;为贱女,则敛抑其心,虽盛妆而贱态在;为贤女,则柔婉其心,虽怒甚无遽色;为悍女,则拗戾其心,虽理诎无巽词。其他喜怒哀乐,恩怨爱憎,一一设身处地,不以为戏,而以为真,人视之竟如真矣。他人行女事而不能存女心,作种种女状而不能有种种女心,此我所以独擅场也。李玉典曰:此语猥亵不足道,而其理至精。此事虽小,而可以喻大。天下未有心不在是事而是事能诣极者,亦未有心心在是事而是事不诣极者,心心在一艺,其艺必工;心心在一职,其职必举。小而僚之丸,扁之轮,大而皋夔稷契之营四海,其理一而已矣。此与炼气炼心之说,可互相发明也。 郭石洲说:朱静园贡生,与一狐精交了朋友。有一天,狐精来静园家饮酒,喝得大醉,在花木下睡着了。当他醒后,静园问道:“我听说贵族们醉后多会变成原形,所以用被子给你盖上,并亲自在旁边看守。你竟然没有变,为什么?”答道:“这就要看道力的深浅了。道力浅的能够变成人形或幻化人形,所以酒醉则变,睡着则变,仓皇惊怕的时候也会变回原形。道力深的能够脱掉形骸,就像神仙的尸解一样,已经归入人道了,人就是它的本形,还有什么可变的呢?”静园想跟他学道。他说:“你不能够学。对修道过程来说,人比较容易而动物比较难,这是因为人的气纯,动物的气杂;而修成道,则动物较易达到,而人很难达到,是因为动物的心单纯,人心则复杂。要修炼形体,必须先炼气,要炼气又须先炼心,这就是所谓志为气之主帅。内心安定才能使气凝聚;形体牢固,内心摇荡就全使气涣散;形体枯坏。广成子对黄帝所说的话,确实是道家的核心要义,并非是庄子的寓言。在深山幽谷之中,不看不听,凝聚精神下导引功夫,精神与天地阴阳一起变化流转,百年如一日地这样修炼,人能够做到吗?”朱静园听了此话,打消了修道的念头。我由此想起我的一位丁卯年科举的同年某御史,曾经问他所宠爱的一个戏子说:“你们演戏的同行很多,只有你的演技特别高,为什么呢?”那个戏子说:“我们男人扮演女人,必须要将心思也变成女人的心思,然后才会有温柔的感情,娇媚的姿态,让看戏的人见了销魂。假使演戏时还存有一丝男子之心,则必然有一丝不像女子的地方,这样怎能争得观众对女子一样的爱悦呢?说到登场演剧,演贞洁的女子则要端正其心,即使在笑谑的时候也不能失其内在的贞洁;演淫荡女子的时候则要心思放荡,虽然端庄而坐的时候也不要掩蔽那种淫荡的情态;演身份高贵的女子时也要使其内心尊贵沉稳,虽然穿着平民的衣服也要使其流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演身份卑贱的女子则要收敛压抑其内心(使心思谨慎畏惧),即使穿着高贵华丽的服装也总显示出卑贱的神态;演贤慧的女子则要使其内心温柔婉顺,即使在发怒时也没有窘急的神色(不要变脸大骂);演性格蛮横凶暴的女子则要使其内心乖戾(心思凶恶),虽然在理屈词穷的时候也不说懦弱的话(无理也要取闹)。其他喜怒哀乐、恩怨爱憎等各种感情,都要一一设身处地去体会,在内心不以为是在演戏而是真实生活,观众看起来也就当作真的一样了。别的演员在演女子的行为时不能保存女子心态,做种种女人的姿态时不能有种种女子的心理,这就是所以只有我能够胜过众人的原因。”李玉典说:“这番话虽然粗俗不堪,不值得称道,但是包含的道理却很精辟。演戏的事小,却可用来说明大的事情。天下没有心不在某事而能使某事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的,也没有专心在某事而不能使某事登峰造极的。专心用在某种技艺上,必然使这种技艺精巧;专心用在某种职务上,必然使这种职务完成得很好。小至熊宜僚之弄丸、轮扁之斫木造车轮,大至皋、夔、稷、契等人之治理国家,其道理都不过是专一罢了。这与狐精所谈的炼气、炼心之说,可以相互参证启发。” 书生拒狐 石洲又言,一书生家有园亭,夜雨独坐,忽一女子搴帘入,自云家在墙外,窥宋已久,今冒雨相就,书生曰:雨猛如是,尔衣履不濡,何也?女词穷,自承为狐。问此间少年多矣,何独就我?曰前缘。问此缘谁所记载,谁所管领,又谁以告尔,尔前生何人,我前生何人,其结缘以何事,在何代何年,请道其详。狐仓卒不能对,嗫嚅久之曰:子千百日不坐此,今适坐此,我见千百人不相悦,独见君相悦,其为前缘审矣,请勿拒。书生曰:有前缘者必相悦,吾方坐此,尔适自来,而吾漠然心不动,则无缘审矣,请勿留。女趑趄间,闻窗外呼曰:婢子不解事,何必定觅此木强人。女子举袖一挥,灭灯而去。或云是汤文正公少年事。余谓狐魅岂敢近汤公,当是曾有此事,附会于公耳。 郭石洲又说:一个书生家中有座花园,园中有一座亭子。一个下雨的夜晚,他一人独坐。忽然一个女子掀帘子走了进来,说自己就住在园墙外,对书生爱慕已久,现在冒雨前来与他相会。书生说:“暴雨下得那样急,你的衣服鞋子都没湿,这是怎么回事呢?”那女子无话可说,只好承认自己是狐女。书生说这一带年轻人很多,你为什么偏偏来和我相会呢?狐女回答:“因为我们俩前世有缘。”书生说:“这缘份是由谁记载下来的?由谁来掌管?又是谁把这缘份告诉了你?你前世是什么人?我前世又是什么人?我们又因为什么结下了缘份?这缘份又结在哪一朝代、哪个年份?请你详详细细地告诉我。”狐女仓促回答不上来,吭哧了半天才说:“你长年累月也不到这里来,恰巧今天来到这里;我见过上百上千的男人,都不喜欢,唯独见到您才有了爱慕之心。这就是缘份所定,这不很清楚吗?请您别再拒绝了。”书生说:“既然前世有缘,我就该喜欢你。可我刚才坐在这里,你从外面进来,你却并没引起我的好感,可见我们俩没有缘份,这也是很清楚的,你不能留在这儿!”正当狐女进退两难的时候,只听窗外喊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这样不懂事,何必非得找这种榆木疙瘩(迟钝倔强)一样的男人!”狐女举起衣袖一挥,扇灭油灯离开了。有人说,这是汤文正公年轻时候的事,狐怪们怎么敢靠近汤公呢?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的事,却附会到汤公身上罢了。 乌鲁木齐野畜 乌鲁木齐多野牛,似常牛而高大,千百为群,角利如矛。睰其行,以强壮者居前,弱小者居后,自前击之,则驰突奋触,铳炮不能御,虽百炼健卒,不能成列合围也;自后掠之,则绝不反顾,中推一最巨者,如蜂之有王,随之行止。尝有一为首者,失足落深涧,群牛俱随之投入,重叠殪焉。又有野骡野马,亦作队行,而不似野牛之悍暴,见人辄奔,其状真骡真马也。惟被以鞍勒,则伏不能起。然时有背带鞍花者--鞍所磨伤之处,创愈则毛作白色,谓之鞍花。又有蹄嵌踣铁者,或曰山神之所乘,莫测其故,久而知为家畜骡马,逸入山中,久而化为野物,与之同群耳。骡肉肥脆可食,马则未见食之者。又有野羊,汉书西域传,所谓睱羊也。食之与常羊无异。又有野猪,猛鸷亚于野牛,毛革至坚,枪矢弗能入,其牙癉于利刃,马足触之皆中断。吉木萨山中有老猪,其巨如牛,人近之辄被伤,常率其族数百,夜出暴禾稼,参领额尔赫图牵七犬入山猎,猝与遇,七犬立为所啖,复厉齿向人,鞭马狂奔乃免。余拟植木为栅,伏巨炮其中,伺其出击之,或曰傥击不中,则其牙拔栅,如拉朽,栅中人危矣。余乃止。又有野驼,止一峰,脔之极肥美,杜甫丽人行所谓紫驼之峰出翠釜,当即指此。今人以双峰之驼为八珍之一,失其实矣。 乌鲁木齐的野牛很多,像普通的牛却高大些,成百上千的聚集成群,牛角锋利如同长矛。野牛群行动时,强壮的牛在前面领头,瘦弱年幼的跟在后边。假如在前边向牛群射击,野牛们就会狂奔冲撞,就连枪炮也抵挡不住,即使身经百战的强健兵卒也不能包围它们,假如在牛群后面袭击,野牛群则绝不回头。野牛群中有一头个头最大的,就像蜜蜂有蜂王一样,牛群都跟随着它或行或止。曾有一头为首的野牛,因失足跌进了深渊,群牛也都随着它一个个跳了下去,重重叠叠地摔死在一起。乌鲁木齐还有野骡子和野马,也是成群结队地行动,却不像野牛那样凶猛暴躁,见到人就逃跑。它们的样子和家养的骡马一样,只是给它们带上鞍子或拴上缰绳时,它们就趴在地下不起来了。然而,也时常能见到背上有鞍花的骡马(马鞍磨伤的地方,伤好之后皮毛变成白色,叫做鞍花。),也有蹄子上镶有铁掌的骡马。有人说那是山神骑过的,但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时间长了,人们才知道,那是家养的骡马逃进了深山,久而久之就变成野生畜类,和野骡子野马结成一群。骡肉又肥又脆,可以食用,但没有看到人吃马肉的。又有野羊,就是《汉书·西域传》里说的羱羊,吃起来和平常的羊没有什么不同。又有野猪,凶猛程度比野牛差一点,猪皮很坚韧,枪击箭射都打不进。野猪的牙齿比快刀还要锋利,马脚被它咬住,也会折断。吉木萨山里有只老野猪,像牛那样大,人靠近就会被咬伤。老野猪常常夜间带着几百头野猪出来,践踏庄稼。参领额尔赫图带上七只猎犬进山打猎,突然碰上老野猪,七只猎犬都被它咬死,又冲过来咬人。参领快马加鞭逃走,才避免了伤亡。我想把大木头打在地下作栅栏,埋伏下大炮,等老野猪出来时,用炮轰击它。有人说:“假使炮击不中,老野猪用牙齿拔栅栏就像拔烂木头似的,栅栏里的人就危险了。”我才停止了这种想法。又有野骆驼,只有单峰,切碎煮来吃,十分甘美。杜甫的《丽人行》里所说“紫驼之峰出翠釜”,应该是指这种食物。现在有人认为双峰驼的驼峰是八珍之一,是不符合实情的。 相地 景城之北,有横冈坡陀,形家谓余家祖茔之来龙。其地属姜氏,明末,姜氏妒余族之盛,建真武祠于上,以厌胜之。崇祯壬午,兵燹,余家不绝如线。后祠渐圮,余族乃渐振,祠圮尽而复盛焉。其地今鬻于从侄信夫。时乡中故老已稀,不知旧事,误建土祠于上,又稍稍不靖。余知之,急属信夫迁去,始安。旧地之说,或以为有,或以为无。余谓刘向校书,已列此术为一家,安得谓之全无;但地师所学必不精,又或缘以为奸利,所言尤不足据,不宜溺信之耳。若其凿然有验者,固未可诬也。 景城北面,有一条隆起的山丘,风水先生说这是我家祖坟的龙脉。这个地方是姜家所有。明代末年,姜家嫉妒我家族兴旺,就在山坡上建了一座真武大帝祠,用来诅咒制胜。明崇祯十五年,经过战乱后,我家族人丁单薄。后来真武大帝祠渐渐破落,我家族也渐渐复兴,真武祠全部坍塌之后,我家族更加兴旺起来。现在,这处山丘已卖给堂侄信夫。这时,当地的老人已经很少了,不了解过去的情况,又错误地在山坡上建造土地祠,我们家族又有点不安了。我知道这件事之后,马上写信叫信夫把土地祠迁走,我们家族才得以安宁。风水先生看地形的讲法,有人认为有道理,有人认为没有道理。我说,刘向校勘古籍时,已经把风水术作为一家,怎能说全无道理呢?不过,有些风水先生学问不一定精深,也有人以此谋财,所讲的就没有根据,不应该迷信罢了,假使确实经得起检验的,就不能认为是胡说了。 弈棋 《象经》始见《庾开府集》,然所言与今法不相符。《太平广记》载棋子为怪事,所言略近今法,而亦不同。北人喜为此戏,或有耽之忘寝食者。景城真武祠未圮时,中一道士酷好此,因共以“棋道士”呼之,其本姓名乃转隐。一日,从兄方洲入所居,见几上置一局,止三十一子,疑其外出,坐以相待。忽闻窗外喘息声,视之,乃二人四相持,共夺一子,力竭并踣也。癖嗜乃至于此!南人则多嗜弈,亦颇有废时失事者。从兄坦居言:丁卯乡试,见场中有士,画号板为局,拾碎炭为黑子,剔碎石灰块为白子,对著不止,竟俱曳白而出。夫消闲遣日,原不妨偶一为之;以此为得失喜怒,则可以不必。东坡诗曰:“胜固欣然,败亦可喜。”荆公诗曰:“战罢两奁收白黑,一枰何处有亏成?”二公皆有胜心者,迹其生平,未能自践此言,然其言则可深思矣。辛卯冬,有以“八仙对弈图”求题者,画为韩湘、何仙姑对局,五仙旁观,而铁拐李枕一壶卢睡。余为题曰:“十八年来阅宦途,此心久似水中凫。如何才踏春明路,又看八仙对弈图。”“局中局外两沉吟,犹是人间胜负心。那似顽仙痴不省,春风蝴蝶睡乡深。”今老矣,自迹生平,亦未能践斯言,盖言则易耳。 《象经》一书,最初见于《庾开府集》,但所讲和现在下棋的方法不同。《太平广记》记载棋子作怪的事,所讲比较接近现在的方法,但也有所不同。北方人喜欢这种游戏,有人甚至着迷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景城真武祠没有倒塌前,祠中有个道士热衷下棋。大家叫他为“棋道士”,她本来的姓名倒不为人所知了。有一天,堂兄方洲倒道士住的地方,见桌子上放着棋局,只有三十一个棋子,方洲以为道士外出了,就坐下来等他。忽然听到窗外有喘息的声音,过去一看,原来是两个人相互拉扯,在争夺一枚棋子,争得精疲力尽,都倒在地下。癖好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南方人则多半嗜好围棋,也常有浪费时间、耽误事情的。堂兄坦居说:他参加丁卯年乡试,看到考场里有两位秀才,在号板上画上棋盘,捡碎炭做黑子,碎石灰块做白子,不停地对局,最后居然交白卷出场。为了消闲,偶然下下棋原也无妨;但把下棋当作人生的得失喜怒,就大可不必了。东坡有诗说:“胜固欣然,败亦可喜。”王荆公有诗说:“战罢两奁收白黑,一枰何处有亏成?”这两位都有好胜之心,看看他们一生所为,并未能实践自己的诗意,但他们的话还是值得深思的。辛卯年冬天,有个人拿《八仙对弈图》来请我题辞。图中画着韩湘子、何仙姑对局下棋,其他五个仙人在旁边观看,只有铁拐李枕着一个壶芦睡大觉。我给这幅画题了两首诗:“十八年来阅宦途,此心久似水中凫。如何才踏春明路,又看八仙对弈图。”“局中局外两沉吟,犹是人间胜负心。那似顽仙痴不省,春风蝴蝶睡乡深。”我现在老了,回顾平生经历,也未能实践诗中的意思,真是讲比做容易呀。 西洋学问 明天启中,西洋人艾儒略作《西学》,凡一卷。言其国建学育才之法,凡分六科:勒铎理加者,文科也;斐录所费哑者,理科也;默弟济纳者,医科也;勒斯义者,法科也;加诺搦斯者,教科也;陡禄日亚者,道科也。其教授各有次第,大抵从文入理,而理为之纲。文科者如中国之小学,理科如中国之大学,医科、法科、教科皆其事业,道科则彼法中所谓尽性至命之极也。其致力亦以格物穷理为要,以明体达用为功,与儒学次序略似;特以为异学耳。未附《唐碑》一篇,明其教之久入中国。碑称贞观十二年,大秦国阿罗木远将经像来献,即于义宁坊敕造大秦寺一所,度僧二十一人云云。考《西溪丛语》,贞观五年,有传法穆护何绿,将袄教诣阙奏闻。敕令长安崇化坊立袄寺,号大秦寺,又名波斯寺。至天宝四年七月,敕波斯经教,出自大秦,传习而来,久行中国。爰初建寺,因以为名;将以示人,必循其本,其两京波斯寺,并宜改为大秦寺。天下诸州县有者推此。《册府元龟》载,开元七年,吐火罗鬼王上表献解天文大慕阇,智慧幽深,问无不知。伏乞天恩唤取问诸教法,知其人有如此之艺能;请置一法堂,依本教供养。段成式《酉阳杂俎》载,孝亿国界三千余里,举俗事袄,不识佛法。有袄祠三千余所。又载德建国乌浒河中有火袄祠,相传其神本自波斯国来。祠内无像,于大屋下作小庐舍向西,人向东礼神。有一铜马,国人言自天而下。据此数说,则西洋人即所谓波斯,天主即为袄神,中国具有纪载,不但此碑也。又杜预注《左传》次睢之杜曰:“睢受汴,东经陈留,是谯彭城入泗。此水次有袄神,皆社祠之。”顾野王《玉篇》亦有袄字,音阿怜切,注为袄神。徐铉据以增入《说文》。宋敏求《东京记》载宁远坊有袄祠,注曰:“《四夷朝贡图》云:康国有神名袄毕,国有火袄祠,或传石勒时立此。’”是袄教其来已久,亦不始于唐。岳珂《程史》记番禺海獠,其最豪者号白番人,本占城之贵人,留中国以通往来之货,屋室侈靡逾制。性尚鬼而好洁,平居终日,相与膜拜祈福。有堂焉以祀,如中国之佛,而实无像设,称为聱牙。亦莫能晓,竟不知为何神。有碑高袤数丈,上皆刻异书如篆籀,是为像主,拜者皆问之。是袄教至宋之末年,尚由贾舶达广州。而利玛窦之初来,乃诧为亘古未有。艾儒略既援唐碑以自证,其为袄教更无疑义。乃当时无一人援据古事,以决源流。盖明自万厉以后,儒者早年攻八比,晚年讲心学,即尽一生之能事,故征实之学全荒也。 明代天启年间,西洋人艾儒略写有《西学》一卷,谈到他的祖国设立学科培育人才的方法,共分六科:勒铎理加是文科;斐录所费哑是理科;默弟济纳是医科;勒斯义是法科;加诺搦斯是教科;陡禄日亚是道科。每科的教育都有次序,一般从文科到理科,而以理科为主体。文科类似中国的小学,理科类似中国的大学,医科、法科、教科都是专业,道科就是他们学问当中最高深的性命之学。他们的努力方向也是以分析事物、体会道理为主,以掌握本体、便于施行为功效,和儒家学问的次序大致相似。只是他们所分析的事物都是具体器物,所体会的道理又支离怪诞不能深入追问,所以被称作奇特的学问。书后附有唐代碑文一篇,说明他们的宗教传入中国很久了。碑中说贞观十二年,大秦国阿罗木从远方带着书籍图像来华进贡,就奉旨在义宁坊建造大秦寺一所,设僧人二十一人。从《西溪丛语》中考查,贞观五年,有个传法的人叫穆护阿禄,向朝廷奏闻袄教的事情。朝廷诏示在长安崇化坊建立袄教寺院,称为大秦寺,又叫波斯寺。到天宝四年七月,朝廷降旨:波斯经文宗教都来自大秦国,传播已经很长时间,在中国已有历史。最初建立寺院时,以国名来命名;今后宣告世人时,应该按照原来的含义,东西两京的波斯寺,都应改名为大秦寺。全国的州县有相同的寺院也以此为准。《册府元龟》记载:开元七年,吐火罗鬼王上表,向朝廷献上懂得天文的人大慕阇,智慧渊博深刻,有问必答。乞求皇上大恩,询问他各种教派的情况,了解到这个人有如此的学问技能,请为他设立一所传法的地方,按照本宗教方式供奉。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中记载,孝亿国面积三千余里,百姓都信奉袄教,不信佛法。有袄教祠三千多处。又有德建国乌浒河中有火袄祠,相传这个神灵来自波斯国。祠堂内没有神像,在大屋子下面建一间简陋的朝西小屋,人们朝东面敬神。有一匹铜马,该国的人说是从天上降下来的。根据以上几种说法,西洋人就是波斯,天主就是袄教的神。中国的书籍中都有所记载,不仅仅是这块碑文有这样的记载,还有,杜预注释《左传》“次睢之杜”这句时说:“睢水承受汴水,向东经过陈留、谯及彭城,流入泗水。这条水边有袄神,都当作土地神来祭祀皆社祠之。”顾野王的《玉篇》也有袄字,音阿怜切,注解为袄神。徐铉作为依据,增补进《说文》一书中。宋敏求《东京记》记载宁远坊有袄神庙,注释说:“《四夷朝贡图》说,康国有个叫袄毕的神灵,国内有火袄祠,有人传说是石勒时建立的。”这说明袄教来源很久了,也不是从唐代开始的。岳珂《桯史》记载番禺的洋鬼子,其中最有势力的称为白番人,本来是占城国的贵族,留在中国经营进出口业,住宅豪华,超过官府规定的制度。他们喜好鬼神,又喜爱清洁,平常每天都时时礼拜祈祷,祈求幸福。有专门的殿堂祭祀,仿佛中国人拜佛,但没有具体的神像陈设,叫做聱牙。也不清楚究竟拜的是什么神。有个碑,长阔几丈,上面刻着奇怪的文字,像篆书、籀书的形状,当作天主象征,众人都向巨碑礼拜。说明袄教到宋朝末还由海上商船到广州。可是利玛窦刚来中国时,却惊讶地认为这是自古没有的。艾儒略根据唐碑作证据,那么一定是袄教了。可是,当年居然没有一个人根据古代事实来辨明源流衍变。原因是明代从万历以后,儒生们年轻时攻读八股文,年老时讲良知之学,就算是尽了一生的能耐了,因而考证事实的学问全都荒废了。 不敢轻生 田氏姊言:赵庄一佃户,夫妇甚相得。一旦,妇微闻夫有外遇,未确也。妇故柔婉,亦甚愠,但戏语其夫:“尔不爱我而爱彼,吾且缢矣。”次日,馌田间,遇一巫能视鬼,见之骇曰:“尔身后有一缢鬼,何也?”乃知一语戏,鬼已闻之矣。夫横亡者必求代,不知阴律何所取,殆恶其轻生,使不得速入转轮。且使世人闻之,不敢轻生欤?然而又启鬼瞰之渐,并闻有缢鬼诱人自裁者。故天下无无弊之法,虽神道无如何也。 田家大姐说:赵庄有个佃户,夫妇感情很好。有一次,妻子听到丈夫有外遇的风声,又不很准确。妻子本来很温柔体贴,也不很生气,只是和丈夫开玩笑说:“你不爱我而爱她,我就要上吊了。”第二天,妻子送饭到田头,碰到一位看得见鬼的巫师。他看到这妇人,就吃惊地说:“你身后有个吊死鬼,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才知道一时的开玩笑,鬼已经听到了。非正常死亡的人一定寻找替身,不知道阴间法律是怎么定的。大概是厌恶这个人轻生,让他不能够很快进入轮回,并且让世上的人知道,不敢轻生吧?不过,这又推动了鬼监看人的事,还听到有吊死鬼引诱人自杀的。所以,天下没有一点缺陷的法律是不存在的,即使是鬼神制定的,也难以避免呀! 缢鬼拒代 戈荔田言:有妇为姑所虐,自缢死。其室因废不居,用以贮杂物。后其翁纳一妾,更悍于姑,翁又爱而阴助之;家人喜其遇敌也,又阴助之。姑窘迫无计,亦恚而自缢;家无隙所,乃潜诣是室。甫启钥,见妇披发吐舌当户立。姑故刚悍,了不畏,但语曰:“尔勿为厉,吾今还尔命。”妇不答,径前扑之。阴风飒然,倏已昏仆。俄家人寻视,扶救得苏,自道所见。众相劝慰,得不死。夜梦其妇曰:“姑死我当得代;然子妇无仇姑理,尤无以姑为代理,是以拒姑返。幽室沉论,凄苦万状,姑慎勿蹈此辙也。”姑哭而醒,愧悔不自容。乃大集僧徒,为作道场七日。戈傅斋曰:“此妇此念,自足生天,可无烦追荐也。”此言良允。然傅斋、荔田俱不肯道其姓氏,余有嗛焉。 戈荔田说:有个媳妇被婆婆虐待,上吊死了。她上吊的那间屋子就没人敢住,就用来贮存杂物,后来,公公娶了个侍妾,比婆婆更加凶狠,因为她得到公公宠爱,公公又暗地里帮助她。家中的人为此暗暗高兴,认为婆婆有了敌手,并都暗中帮助侍妾,婆婆走投无路,也愤然上吊自杀。可是家里没有僻静的地方,她就偷偷地跑到媳妇上吊的屋子里去。刚打开门,就看见媳妇披头散发,舌头吐出,站在门当中。婆婆本来凶狠,居然一点不害怕,只是说:“你不要做恶鬼作怪,我现在来偿你的性命。”媳妇一句话也不说,直挺挺地向她扑来,一阵阴风刮过,婆婆就昏死过去。一会儿,家人寻找看见,扶起施救,得以苏醒,婆婆把见到媳妇鬼的事说出来,众人劝解安慰,她也就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夜里,婆婆作梦见媳妇说:“婆婆吊死后,我当然可以得到替代,不过,做媳妇的没有仇恨婆婆的道理,更没有把婆婆做替代的道理,所以我拒绝了,让婆婆生还,在阴间沉沦,有万种凄凉痛苦,婆婆可千万不能走这条路啊!”婆婆哭着醒来,感到惭愧后悔,无地自容。于是,她就请来许多僧人,为媳妇做七天的水陆道场。戈傅斋说:“这个媳妇有这种思想,完全可以依靠自己得到托生,不必依赖僧人超度啊。”这话很恰当。不过,傅斋、荔田都不肯讲出这家人的姓氏,使我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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