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有情义 老仆施祥曾骑马夜行到张白。那里四野空旷无人,黑暗中有几个人扬泥沙,马惊叫不往前走。施祥知道是鬼,叱喝道:“我没进入你们的坟墓中,为什么来侵犯我?”群鬼们嘲弄道:“我们在玩我们的,谁和你讲道理?”施祥怒道:“既然不讲道理,就是要挑起争斗了。”随即下马,用鞭子横扫。混战了好久,他渐渐支持不住了,马又乱蹦乱跳地碍事。正在急迫之中,忽然远远地看见一个鬼狂奔而来,厉声叫道:“这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要乱来!”群鬼便都散去了。施祥上马跑了回来,也没来得及问那个鬼是谁。第二天,他带着酒来到昨夜打斗处祭奠,祈求鬼魂出来,但静悄悄没有回音。施祥的好朋友,不过是些砍柴的、喂马的、屠户、卖酒的之类下人,但在九泉之下,还在念念不忘老朋友的情谊。 《如愿小传》 门人吴钟侨曾经作有《如愿小传》,寓深意于滑稽之中,是一篇游戏文字。后来,他做四川一个县令,正值金川之战,因监运火药死在路上。他的诗文都已散佚,只有这一篇偶尔从故纸堆中翻出,附录在此。《如愿小传》其文辞为:如愿是水府的女神,以前彭泽湖湖神青洪君赠送庐陵欧明的就是她。因她事事都能满足别人的请求,所以有“如愿”这个名称。处处都有水府,能否遇上水神,却是由每个人的福禄和命运决定的。有四个人一起访道,遍游江海,到处寻觅,遇到龙神召见。龙神说:“鉴于你们精神至诚而有上进心,我现在赐给你们每人一个如愿。”就有四位女子出来随从他们。其中一人任何请求都获得满足,过得极其适意,没过几个月就病得快要死去,女子说:“今世的享受,都是前生的积德。你前生的积德,这几个月已消耗完了。请让我回去复命吧。”这个人果然死去。又有一人的请求没有不实现的,却还不觉满足。到了冬天,他请求弄来像瓜那么大的鲜荔枝。女子说:“溪壑可以填满,这个要求却不能满足,这不是神道所能供给的。”她也因此而离去。另有一人的请求,有实现的,也有未能实现的,他因此责怪女子。女子说:“神道的能力,也有差别,我有能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事。然而,太阳当空必定西斜,月亮丰满必定亏缺。有不能满足的事,正是你的福份。你没有看到那个已经去世的人吗?”这个人警惕起来,女子就跟随他而不离去。还有一人虽然得到如愿,却从不曾有什么请求。如愿有时主动替他做点事,他也皱起眉头表示不安。女子说:“你的道德高尚,你的福泽深厚,天地明鉴你,鬼神保佑你。没有请求的获取,比有请求的获取高十倍。你可无须我的帮助,我只在暗地里帮助你而已。”此后,四位如愿相遇,各人说出自己的经历,有的欢喜有的感叹。她们说:“可惜啊,去世的人已听不到这些了!”这是吴钟侨弄笔游戏之文,偶尔为之,以资惩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写起来累牍连篇,动不动就成卷成帙,就不是应有的著书体裁了。 蓄妾 郭石洲说:河南有一位富豪,为官多年,期满后归于故里,年纪已六十多岁了,但身体强壮,宛如壮年男子。他身边总是养着三、四个小妾,到她们二十多岁时,便置办妆奁将她们嫁出去,此时她们仍是白壁无瑕。娶她们为妻的人都暗中赞颂这位富翁的美德。一些人家也乐于将女儿卖到他家为妾。然而,这些女子在他家时,同床其共枕,亲热狎昵,与常人并无不同。有人以为,他只是取女子们的经血做药饵,以补养身体。有人则认为,他不过是为了满足耳目之欲,因为他已经衰老,早已不能再过性生活。然而到底怎样,却始终弄不清楚。后来,他家的丫环老婆子将隐情泄露出来:实际上,他是通过另一种方式玩弄了这些女子(让女子供他鸡奸)。有位老朋友悄悄向他问起此事的真假,他并不隐讳,却坦白地说:“我血气还很旺盛,尚不能断绝色欲。如果与女子过性生活,仍有可能生儿生女,我怕那会成为我身后的累赘。如果搞同性恋,又怕丑闻传出去,被子孙们笑话。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此事实为创举,真是前所未闻。若说闺房之中的事,可谓无所不有。床上之事,更不可深谈。这位富翁年年换妾,使良家之女承受着再嫁的名声,好像对人的声誉有损害;但是,他并不延误女子们的婚期,不破坏她们的贞洁之体,又好像对人有恩德。这种公案,真是无法断定谁是谁非。前辈戈芥舟说:“其中的是非并不难断,这个富翁正是仗着他的财势,无视法律而纵欲害人的。当年,大盗窦二东行劫之后,必要给受害者留下御寒的衣服、还乡的路费,自以为很有德行。这个老富翁的所谓恩德,同窦二东没什么两样。” 丁一士 家乡里有一个叫丁一士的人,动作敏捷,力气巨大,兼习技击矫、跳跃的武术。两三丈高的地方能纵身上去,两三丈宽的地方能一下跳过去。我小时曾请他表演。他叫我站在一个过厅中,我面朝前面,看见他在前面和我相对而立;我转身向后面,又看见他在后面和我相对而立,这样有七八次。原来他是从屋脊上跳过去的。后来他到杜林镇碰见了一个朋友,两人在桥边的酒店中喝酒,喝到高兴处,两人站在河边。朋友说:“你能跳过去么?”他应声跳过去了。朋友又叫他跳回来,他又跳了回来。脚要踏到岸边时,不料河岸已塌,丁一士也随之掉到河里,顺流而去。他不会游泳,只能从水中跃起几尺高,但只能笔直向上而不能向旁边跳上岸,于是又落入水中。这样跳了许多次,终于淹死了。天下最大的祸患莫过于有所依仗。依仗钱财的因为钱财倒霉,依仗势力的因为势力倒霉,依仗智谋的因为智谋倒霉,依仗气力的因为气力倒霉。因为有所依仗就敢于冒险。田松岩买了一根劳山手杖,自题诗道:“月夕花晨伴我行,路当坦处亦防倾。敢因恃尔心无虑,便向崎岖步不平!”这是饱经世故的经验之谈,可以作为座佑铭。(应当效法并牢记在心)
尼姑和尚 沧洲甜水井有位老尼姑,叫慧师父,不知这是她的名字还是她的号,也不知是否这个慧字,只是人们都这么沿习着称呼下来。我小时,看她来往于外祖父张雪峰先生家。她守戒极严,连糖也不吃。她说糖也是用猪油做的。她不穿皮衣,说穿皮衣服跟吃肉一样。她也不穿绸绢做的衣服,认为一尺绸绢,是一千只蚕的性命换来的。供佛用的面食,她一定要自己做,说市上卖的,加工时都用脚踩。烧香时,她一定要用火石打火,认为灶火不干净。她的斋饭清淡,自给自足,从来不忙忙碌碌地去募化。外祖父家有一位女仆,施舍她一匹布。她仔细审视了布之后认了出来,说:“施舍必须是自己的东西,才能成为功德。府上因丢了这匹布,有好几个小婢挨了打,佛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东西呢?”女仆坦白说:“原先以为有几十匹布,未必能一一点查,所以就给拿来一匹。不料连累了别人挨打,天天诅咒,我的心中实在不安。所以布施这匹布以忏悔恕罪。”老尼把布扔还她说:“你为什么不偷着送还原处,这样别人也可以洗清自己,你也可以心安。”女仆死了几年之后,老尼的弟子把这事透露了出来,所以人们才知道。乾隆十九、二十年间,她已七八十岁了。有一天她忽然来到我家,说要去潭柘寺拜佛,为小尼姑受戒。我偶然说到上述之事。她摇头说:“哪有这事。是小尼姑们乱嚼舌头。”在座的无不叹息她的忠厚。临行,她求我为佛殿写一幅匾额。我托赵春磵代写。她合掌说是谁写的,就请签署谁的名,在佛前不要打诳语。待换上赵春磵的名字后,她才拿走了。后来她再没来过。近来问起沧州人,竟没有人知道她。又,景城天齐庙有位和尚,是住持僧果成的第三个弟子。士绅们敬重他,都称他为三师父,倒把真名给忘了。果成的弟子大多不怎么样,都托着钵游食四方。只有这位三师父坚持师祖的作风,他没有名山大刹中知客僧的那种市侩气,也没有法座禅师的那种娇贵气。他守戒勤苦,即便是千里路程也背着包步行,从来不乘车骑马。先兄晴湖曾在路上遇到他,苦苦邀请他上车,他始终不肯。官员来到庙中,他对待他们的礼节并没有增加,农夫村叟来到庙中,他对待他们的礼节并不减少。布施多的、布施少的、不布施的,他都同样对待。他诵经之余,只端坐于一室中,以致来人以为庙里没有人。他的行事也只是如此而已,但乡里无论男女,没有不说三师父道行清高的。待问到道行表现在哪儿?清高表现在哪儿?人们就茫然回答不上来了。三师父能够感动人心,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此我曾问姚安公,他说:“据你所见,他有不清高的地方么?没有不清不高的地方,就是清高。你认为必须像飞锡仗行空、乘木杯渡水那样才算是了悟一切的和尚么?”这一尼一僧,也是佛门中独有此行为的人(志节高尚)呵。(三师父涅槃还不久,他的姓名应当有人知道,等见到来来参加乡试的诸孙辈,让他们回去到庙中打听清楚。)。 偷盗通奸 中国之大,通奸偷盗之事无地不发生,也无日不发生,都不足为怪。至于偷盗而又有别于偷盗,却不能不称为偷盗,通奸而又有别于通奸,终究不能不称为通奸,那就够奇怪了。偷盗而别人容许他偷盗,通奸而别人容许他通奸,那就更为奇怪了。却又有相互接触立即爆发,相互牵制立刻平息,爆发时如水沸一般强烈,平息时如电闪一样迅速,不更是奇怪中的奇怪吗?舅舅安五章公说,有一个中年丧偶的男子,已有儿子了,又买进一个有夫之妇作继室。幸亏他控制有术,还可相安过日子。不久,这个人死去,他平时的积蓄都由继室掌管。他的儿子听到一些风声,就向继母索取钱财,但事无佐证,继母不承认。后来,儿子侦察到钱财贮藏的地方,就在夜里挖墙洞进入室内。正当他打开箱子准备将钱财拿走时,被继母发觉。她大喊有贼,家中仆人惊起,各人拿着器械冲进来。儿子仓皇从墙洞里爬出,被仆人迎面一棒击中,立刻倒在地下。家仆们就从墙洞里爬进室内去搜查别的盗贼,听到床下有喘息声,大家呼喊还有一个贼,一起将他拉出捆缚起来。等到取来灯烛仔细一看,额头打破昏倒在地的是儿子,躲在床下的却是以前的丈夫。儿子苏醒之后,与继母各执一词。儿子说:“儿子取父亲的钱财,不是偷盗。”继母说:“妻子归依前夫,不是通奸。”儿子说:“前夫可以再次结合,却不可私下幽会。”继母说:“父亲的钱财可以索取,却不可偷窃。”两人互相责骂,势均力敌。第二天,族人秘密商议,认为诉讼则必定两败俱伤,徒然玷污门风。就私下里替他们调解,将父亲留下的钱财都归儿子,听凭继母自己归依前夫,这场风波才平息下去。然而,已经“鼓钟于宫,声闻于外”了。先叔仪南公说:“这件事巧在相互碰上,这是天意。之所以会导致这件事,却是人为的。如果不娶这个有夫之妇,哪有什么儿子偷盗、继室通奸的事?他所凭借的,是自己能够驾驭继室和儿子,却不懂得在生前能驾驭,在死后却不能驾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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