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正二刻,日夜所息 山气氤氲,殿堂微白 古刹深处,云板声声 僧俗二众,闻板即起 龙泉寺的一天
“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 依稀斑驳的金龙桥,枝叶婆娑的银杏树,脉脉千年,静候数百形容肃穆的居士,他们住在山门外百米左右的居士楼,正披着晨曦,乘露而来。 闻板即起,平旦视事,是龙泉寺的传统。寺院位于北京海淀凤凰岭脚下,始建于辽代。山门内的金龙桥和桥畔的银杏树于此聆听过大师们“望人骨以标行路”西天取经的故事,亲见过香客如流的盛会,经历过门可罗雀的沉寂,也见证了2005年学诚法师住持之后的振兴。 好好念经 天天向佛 凌晨四点,万物梦酣。近百居士从曦光之中步向金龙桥,走入斋堂,在法相庄严的观音像前,合掌作礼,静穆端庄移步入堂。按照中国汉地禅宗寺院的惯例,他们将和寺中僧众共上一个时辰的早课。这个传统是遵循唐代百丈禅师制订《百丈清规》所规定的僧众日常生活方式。居士在一楼斋堂,僧人在二楼见行堂,僧俗分开,泾渭分明。 若遇普佛吉日,居士也可破例入见行堂随僧众上课、礼佛。他们身披海青,在香烟缭绕的大殿中,随寺中六十多名身着黄色法衣的僧人分立两旁,虔诚膜拜上位释迦牟尼佛金身。礼佛后,僧俗二众依序齐诵楞严咒、大悲咒、十小咒……声线浑厚低沉,佛音响彻山谷。这样的场景每天上演两次,第一次是早课,第二次是晚上五点的晚课,日日复年年。 温故知新 同修功德 笃信好学是龙泉寺僧俗二众守则,除早晚课和自修参禅外,每日上午早课之后,还组织学习半小时的“网络文章”,内容摘自龙泉寺方丈学诚法师的博客。 若遇周末,午斋之后,僧众斋堂便撤席改成修习之所。法师为来自全国各地的数十居士“开示”,佛法的慈悲与智慧的光芒在此交替闪现。 当黄昏爬上高林,有人便悄悄离开独入禅房。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参禅的身影跪于佛像面前,手中的黄香燃得明明暗暗,窗外的翠竹尽是法身,似遁入“唐宋禅悦”之无我境界。 学而时习之,所以学者将以行之也。在龙泉寺,每位僧人和居士都有各自所属的学修班或学佛小组,日夜耕读,循序渐进。 朝食草果 夜服药石 龙泉寺用膳时间只有三个点:早六点、午十一点、晚六点,错过了无零食充饥,只好难为肚子。是以常见僧人和居士们踩着点前往斋堂,止语、端坐、念诵《供养偈》、就餐。 僧人斋堂名五观堂,取佛语“食时五观”之说,即吃饭同时要观想五方面事情,寻与佛法结合。早午斋是馒头、瓜果青菜两品,由“行堂者”提着食桶逐一分发,每斋行堂二次,添饭加菜,均以特定手势交流。晚间亦然,不同的是,晚斋名为“药石”,依古制,僧人“过午不食”。因现代僧人除念经礼佛外,还要承担大量工作,恐体力不济,故寺院亦设晚斋,服之以疗饥渴,称为药石。如今龙泉寺中,也有部分僧众过午不食,以期更好修行。 寺中用斋,厉行节约,自古以来寺中食物一来自十方供养,二来自山中数亩田地培育,而两者均有赖于僧俗二众义务劳动所种因果。“佛家一粒米,大如须弥山。”用斋完毕,要用热水冲碗,和着水将碗中残余饭粒一饮而尽。 出坡劳作 日落而息 出坡是劳动在佛教中的专门术语,“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是僧人的信念,丛林出坡,自百丈禅师以来,被列为每日必修行之功课,力学笃行,代代相传不息。 龙泉寺每天的出坡时间也分三个点,早八点、午三点和晚七点。仲夏之夜,出寺种田浇水倒是清凉爽夏,年迈高僧与女性居士当仁不让。为寺中依山建筑添砖加瓦是汗流浃背的体力活,非年轻僧俗莫属。然男女老少皆争相滞留工地,诸多居士权当人力运输机源源不断地输送“沙石”,小和尚、老和尚乃至方丈学诚法师轮流掘土,不亦乐乎。 在工地上明明灭灭的灯火里,写实版“苦行僧”画卷,让千百年佛教文化的血脉续写了张力。 世间繁华,熙来攘往,山中岁月,佛音回旋。 天心月圆,暮鼓声息,梦回古刹,一日千秋。 寺建山中并无奇处,奇的是山中处处皆是佛——凤凰岭上景从佛缘,石随佛性,龙泉寺的香烟氤氲着摩崖石刻“道”、“德”二字,恰成京郊安心处。 寺聚高僧并非怪事,怪的是尘世浮华惹人倦,功名利禄皆可抛——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大学教授云集龙泉,人送绰号“北大清华分校”。 看惯了庙中香火鼎盛,善男信女膜拜,从未见和尚开博客,八种语言织“围脖”;听惯了佛经唱颂,阿弥陀佛,从未闻佛堂学四书,禅房品诗词,庙里上大学。 入世乎?出世也。 数百年来,少林寺以武传世,誉满天下;及而今,龙泉寺以文隐修,名动学界。 高材生寺庙“上大学” “此地方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 佛渡有缘人 “别样天地别样缘,盛满人间夏春秋。” 一月前,大学教授德国人李博瀚感受法音,决心剃度。 一年前,北大学子柳智宇放弃了麻省理工学院的邀请决然入寺,发愿出家。 三年前,中国十大教育策划专家董春喜过尽千帆,顿悟上山。 四年前,中科院硕博连读研究生贤威抛却准科学家的光环,于此落发。 …… 在龙泉寺,他们不再是头顶各种光环的芸芸众生相,他们被称为准净人、净人、居士和比丘。 在龙泉寺,他们携手共建“龙泉之声”网站,编织和尚“围脖”,一起将师父学诚的博客编辑成书; 在龙泉寺,他们早晚念经、分班学修,也一起甩开膀子参与到龙泉寺的修缮扩建。 世人眼中的高人在京郊这个山脚下,念佛祖的经,学圣人的书,喝山间的泉,吃自种的菜,做普惠众生的事,龙泉寺的声名不胫而走,这座曾经寂寞数十年的古刹很快吸引了大众的目光。 有来消遣的,逛逛大庙,看看和尚,拍拍照片——是曰游客; 有来干活的,周末上山,搬石挖土,种瓜种豆——是曰义工; 有来学习的,参禅礼佛,吃斋念经,同修功德——是曰居士; 有来八卦的,东西打听,穷追不舍,为求新闻——是曰记者。 据说,也有来躲清静的社会名流,来考察的政府官员,甚至慕名而来挖墙脚的各地寺院。 我们是记者,近来佛教界爆出数条负面新闻,舆论哗然,于是就想上山去八卦一下,寺院方丈学诚法师接受了我们八卦的请求,但也提出了要求——上山住些日子,体验一下。 我们几个一合计,躲开杂事,脱身俗务,去念念经、拜拜佛、爬爬山、吃吃斋,体验一下我们眼中那山门中神秘的寺院生活,倒也不失为人生乐事。 居士学堂 “由近彼故其德尘,虽不故染自然熏” 普通人认识龙泉寺,往往从当义工开始。 柳智宇是2007年来龙泉寺当义工的,他的另一位北大校友在龙泉寺剃度之前也当了三年义工,据说他在北大禅学社、耕读社的同学们也常于周末入寺当义工。每周末入寺当义工的人平均一百人,多时达六百人,上到60岁老人,下到3岁儿童,每一次新鲜血液流动占到50%左右。 除却这大量周末义工,龙泉寺还有近二百常驻义工。他们大都是居士,最早的,是从2005年寺院恢复为正式宗教场所时就上山皈依。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的张琬鈺,从学生时代当周末义工到如今常驻数年,已成长为龙泉寺居士中的“领导”。 见到张琬鈺的时候,是在龙泉寺的接待室即“客堂”里。龙泉寺的居士、访客来寺住宿均须到客堂“挂单”。以前“挂单”一次只能住一天,若要多住,则每天都要去“续单”,后来成了常驻居士,才改为几天一续、几周一续到三月一续,张琬鈺就这样续住了数年。 在寺里,她和居士们工作、学修多在德尘居。她一边带领我们参观,一边轻快地解说,“这是取自《菩提道次第广论》中的经文‘由近彼故其德尘,虽不故染自然熏’,意为虽未刻意学习,但亲近老师则可受其品德感染,如尘相随。” 德尘居是居士团五大部办公的场所:工程部、文化部、慈善部、弘宣部、教化部,每个部,由寺中法师分管指导,寺中所有的居士均划入各部管理,部下设小组承担事务。这里的居士工作是一个完整的学习过程:在寮房斋堂中,念大米如山;在工地山野里,思物力维艰;在早晚课中,学佛教经典;在编写文章中,习四书五经;在慈善事务中,承孔孟之仁……寺庙无处不在的“传统文化”研修让张琬鈺身上锤炼出有别于同龄人的谦和、从容。 而与张琬鈺的“研修”不同,今年40岁的女居士曲天波几乎是从“大一”读起。入寺五年她做遍了五大部的活儿:种菜、洒扫、洗衣、行堂、文字校对、排版、写博文、流通法物。曲天波特别开朗健谈。不过,以前的她总是闷声不吭。来龙泉寺后,法师把她领到菩萨前说,“到佛前跪着,看看弥勒菩萨是怎么笑的”。她说在这里就像上大学,“到寺院里就是为了改变自己,人本身有很多很多缺点,都需要去纠正。寺院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学校”。 对于另一位常驻居士董春喜来说,则更像在寺庙“上研究生”。进寺之前,董春喜一直做着和文化有关的工作。从散文、戏曲、影视、文学,几乎所有的题材的形式都涉猎过。不惑之年,董春喜遭受了重大的打击:离婚,孩子判给了前妻。2004年董春喜进京继续未尽之文化事业。这时的他开始将“佛”,当成传统文化“佛道儒”的一种学问去研究。 后来,董春喜筹备一个“走遍中国寺庙”项目,计划用十年时间走遍全国一万家“三宝俱足”的寺庙。如此宏大的工程没有中国佛教协会的支持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上龙泉寺拜访时任中佛协副会长的学诚法师。没想到学诚法师的开示让他改变了所有计划,“我发现师父的发言虽然只有短短的八分钟,但和我研究传统文化这么多年,搞了一些人生的探索最后是一样的。”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董春喜当即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上山。 万缘说放就放,董春喜连他曾引以为荣的“2007年中国十大教育策划专家”奖项也不再保留。三年前的春天,董春喜就这样拿着电脑、硬盘、佛教书籍和随身替换的衣服上了山。由于准备匆促,他连夏天的衣服都没有,直到一个师妹出国之前来看他才给他买了衣服。 上山三年,董春喜也几乎做遍了五大部的工作,他最引以为荣的是在2009年10月成立的文化部编辑室工作,“能写能编的人才聚集到那儿,当时一共是12位,其中两位是博士,三个硕士,其他的都是本科。”现在,他研究起了佛教文化教育,还打算写一本叫《中华教育广传》的书,“佛教就是佛陀的教育,佛陀对众生智善圆满的教育,是一种生命的教育。”
“烟霞以外非吾友,山水之间是我家。” 上了山,进了寺,才知道,不是穿了海青的都叫法师,不是剃了头发的都是和尚。就像我们出国念书一样,当和尚也有预科班,在寺庙里,这个预科班叫做净人,在考入预科班之前,只能叫准净人,还要补习出家常识。 38岁的准净人Burkhard来自信仰天主教的德国,中文名李博瀚,来龙泉寺之前他在台湾当大学教授,从事外文教学和文化交流工作。1995年当他在北京的中央戏剧学院学习的时候,他最感兴趣的课题是,“一个人怎么样在自己的人生当中学习最多的语言。” 2010年 9月,他从台湾来北京学习少数民族语言,期间走访了云南德宏和西双版纳,受傣族人的佛教信仰影响,自此对佛教产生兴趣。今年4月,为了借中国的传统节日清明节纪念已故的父亲,李博瀚通过网络找到了他心中“真正的道场”龙泉寺,在“祭祖报恩”法会上为父亲祷告。这一天他爱上了这里浓厚的教学氛围,这里不像其他寺庙光打坐,“龙泉寺有读书目的,大规模地让信众到这边上课,接触佛法。”特别是学诚法师的八国语言微博和龙泉之声三语网站让李博瀚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龙泉寺的语言公关工作做的那么好,他们的效率也很高,所以我觉得这里绝对是最好的地方。”6月,李博瀚搬入了龙泉寺,他不像一般人选择先做居士,而是直接要求落发为僧。 初见李博瀚是在龙泉寺的金龙桥边,他头戴工程帽、身穿工程服,正和几个同修一块儿急急地向工地赶去。“外国工程师?”我们的第一反应。将李博瀚请到寺中凉亭里后,他说,作为第一个在龙泉寺寻求出家的外国人,他正在适应这里的一切。以前他经常一个人做事,现在他要遵守寺中第一守则:随众。这里的修行强调随众共修,早晚殿,中午拜佛,下午诵经,这个模式显然让他满意,“这里好像一个家庭,比家庭好像还要更好。” 不过,现在他还很不习惯体力活,作为寺中“突击队”成员,他要参加寺内建设,一天要在工地干8小时活。劳动之余,他也参加“准净人班”学习,一方面看经文论著,另一方面发心修行,“一个准净人要完全重新做人,心理发展还是最重要。跟外面这个学习不太一样,不只是看书学习技能。”他还开始坚持僧人“过午不食”的佛制,“没有人强迫我这么做,没有人给我压力,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很痛苦,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在寺中一个月,李博瀚的人生目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觉得其实语言工作也并不是那么重要,这个也不是人生最首要的目标,只是一个很好的和别人沟通的能力。长期来说,我觉得佛教本身的目标,解脱还有普度众生,绝对比我现在这些个人的目标更重要。”闲时在龙泉寺翻译中心修改德语、法语、西班牙语博客的他,现在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将佛法推广到国外。 和尚预科班 “若能一切随他去,便是世间自在人” 李博瀚正努力从准净人升为净人,但不是那么简单。这需要经过考试,不在笔墨而在心灵。通过考试之后,才能成为净人,即排队准备剃度的“准出家人”。这个队伍里也是人才济济。 2010年震动网络的北大学子柳智宇已顺利进入了净人的行列,他来龙泉寺之前的光辉历史偶尔还会被人提起——以满分摘得国际数学奥赛金牌,被保送至北京大学,申请到麻省理工学院全额资金。现在他和所有的净人一样,穿着灰色法衣,上殿、过堂、出坡、诵经,学习论典,每周二、三、四、五听法师固定讲课,平均一周五节课,每节课一个半小时,这都是为了适应日后的出家生活准备。 在柳智宇的选择引发全国对大学生前途命运深思这一年夏天,另一名85后净人正阳从哈尔滨中医药大学毕业后直奔龙泉寺。大学毕业,站在开拓事业的起点上,工作、金钱、房子、车子、爱情等在前面招手,正阳转身而去。学医的正阳曾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但后来发现真正需要去解决的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心灵上的问题。”佛学解答了正阳的难题,父母也支持了正阳出家的决定,“行,你想去就去吧!” 与正阳水到渠成的出家不同,28岁的卢函出家之路颇费周折。卢函是心理医生,大学毕业后在陆军总院做网络成瘾的心理治疗,后来自营心理咨询公司,还协助政府成立心理医院。当时的他,最大的梦想是成为资深心理专家,帮助人解决心理困惑。 如果不是哥哥在2007年突然出家,他的梦想里不会有“佛”。卢函和哥哥只差一岁,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当哥哥告诉他要出家时,他默默地想,家里只有两个儿子,“以后我要一个人照顾父母了。”后来,“母亲整天以泪洗面,父亲因此不再跟哥哥联系。”卢函开始试着去了解佛法,他想弄明白也是毕业于名校的哥哥为什么会决然出家? 2008年四川大地震,龙泉寺在援助物资同时,带去了心理方面的救助,并获得一个特别救助奖,这感动了卢函,也促使他的人生观慢慢发生转变,“没学佛之前会用心理学的角度看,比如人为什么活着?活着的意义?每个人的价值?人一辈子能做些什么?包括思考自己,再做二十年就能成为所谓的专家?但还是很多在物质层面,精神上的要少很多。”2010年末他开始系统学习佛法,开始有了出家的想法。 今年春节,卢函鼓起勇气告诉父母他要出家,话音刚落,父母就哭了,泪流满面。哭完之后,父亲说,“我尊重你的选择,让你去选择自己的人生。”三个人在家过了最后一个俗年,初四的时候卢函就来到了龙泉寺。走的那天,父母和亲人来送卢函,“我当着他们的面就磕了几个头,当时我就看到他俩眼泪止不住了。我觉得他们一方面会为这两个儿子感到骄傲和自豪,一方面他们会觉得站在一个信佛的角度,这是一个最好的事情。当然肯定会有不舍、担心。” 卢函拜别父母,正式进入了龙泉寺。今年五月,卢函父母搬进了龙泉寺,他们也都皈依了佛门。龙泉寺中也常见法师家属来访,在我们拜访龙泉寺的时候,正值方丈学诚法师的母亲也在寺清修,学诚法师回寺之时也不忘与母亲小叙,他说,“孝道有世间的孝道,有出世间的孝道。”,法师举例说,“现在社会上的人,即使没有出家也算是出家了,他没有跟他的父母在一起那也就是出家了,就是住的地方不一样。”龙泉寺正考虑建敬老院,以解决出家僧众父母的养老之忧。 “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剃了头发,进入佛门还不能当法师,要先当沙弥。卢函的哥哥虽已剃度,但也还只是沙弥。他与寺中最德高望重的比丘唯一区别在于还没受大戒,沙弥只持十戒,而比丘要持足两百五十条戒律。 在龙泉寺,比丘法师除了各自修行外,还要承担管理工作。龙泉寺的僧众和居士是一套不同的管理班子,在方丈学诚法师之下是书记会,相当于公司理事会,统管整个龙泉寺。龙泉寺的书记一共有五位,由方丈指定。平时方丈不在的时候五大书记法师轮值负责处理寺中事务,贤威法师是书记会秘书,通常由他来执行具体事务。 贤威是受过具足戒的比丘,出家之前他是中科院硕博连读的高材生,学习脑科学的他本可以成为一名科学家。然科研不能解答他心里的疑惑,实验室的佛经和成为居士的专家也让他开始从佛教里去探求,“生命是什么?”当他发现佛法比科学讲得更深之时,接受唯物教育长大的贤威认可了“无限生命”的命题,2006年8月他来龙泉寺当义工,第二年就退学上山。 但上山不代表与俗世完全脱节,我们的日常生活已离不开手机,龙泉寺亦然。龙泉寺中有八部手机,按照工作需要发给相关法师使用,贤威就拿着其中一部手机与我们联系。但是,这不是他的专属,“一旦调离岗位,手机即行归还。”沙弥和净人不许使用手机,若与外界的联系,可以借用“客堂”的两部电话。僧众之间联系则通过电话留言或寺里专用的步话机进行。 寺里还有一种联络方式:网络。对外,与龙泉寺有关的QQ群近两百个,它们承担着各自的功能:义工报名、出家联谊、网络学佛、法会事务……群中基本上为寺中居士,再配一名法师督导。对内,由于方丈学诚法师被喻为中国最擅长使用网络的和尚,因而寺中很多工作也与网络有关,网站更新、博客维护、数字图书馆建设……若因工作需要僧人可申请上网,申请内容包括上网时长和工作内容。经书记法师批准之后,会分发给申请者一个账号,可以记录他所浏览的所有页面,过时网络自动切断。龙泉寺官网还开通了“网络佛学院”,内设视频、录音,只要上网均可学修。 在我们惊叹于寺院高科技、现代化之余,我们也发现,作为一座适应于现代社会发展和致力于传统文化传播的寺院,龙泉寺的管理与众各别。 现代寺庙大学 “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数日的走访,我们感受到龙泉寺几近“共产主义”的生活模式:一是龙泉寺不收门票,也不参与凤凰岭景区的门票分成。二是龙泉寺的和尚没有单资,衣食住行皆由寺庙统一配给,生病也由寺庙安排就诊用药。学诚法师认为,“没有钱就没有挂碍,没有负担。大家不花钱不会有贫富分化。各尽所能,各取所需。” 正是在这种衣食无忧的环境中,龙泉寺的僧团才得以安心学修。“像一座佛教大学”——无论僧众、居士还是我们,对龙泉寺都有这样的印象。这也是学诚法师的建设思路之一。龙泉寺不依赖于法物流通,不依赖于香火布施,而要建设成为一座真正的道场。 寺中按照不同层级的学修需求,分为准净人、净人、沙弥、比丘班级,定时上课,沙弥给净人讲,比丘给沙弥讲,学诚法师本人也给比丘班亲授课业。层层联动,教学相长。学习课程既有佛经,也不缺乏儒家四书五经和道家经典老庄。 基于学修班管理的需要,龙泉寺还打造了一套有别于传统寺庙,不同于公司管理,类似于学校管理的“领导班子”——班导法师负责制。为各个班级配备“班主任”,由法师兼任,负责安排大家学修工作及进行教育辅导。当然,日常事务还是由书记会下属的四大班首和八大执事来负责,前者管禅堂、佛堂修行,后者管全寺各项事务。 贤威是沙弥班的老师,而他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解释道:“出家之后,僧团不问年龄,主要看你修心的体验。比如出家十年和你出家一年的,体验是完全不同的。”贤威的比丘同修不少人也是来自名校的“高材僧”:居士工程部负责法师是北航教授、现任监院是清华博士、方丈秘书贤清是清华大学硕博连读的研究生、贤庆法师来自北大哲学系……这也正是坊间将龙泉寺称为“清华北大分校”的原因。 我们终是俗人,无法完全理解可以“开得起名车,买得起好房”的精英为什么云集龙泉寺?贤威向我们开示说,“世间的人总是被各种烦恼所束缚,而佛法找到了烦恼的根源——所有的烦恼来源于对自我的执着。学佛的最终目的,一方面是要把自身烦恼清除,另一方面是要帮助所有的众生清除烦恼。” 说话的时候,贤威的眼神从不聚集,时常空旷的望着某个天际的角落,没有一丝浮躁。贤威之思也与余秋雨所感知的佛教魅力相似——看破王道社稷、铁血征战、家族荣辱……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到与每一个人始终相关的生命课题上来,触及了人共同的难题,“永远聚集于人间的生、老、病、死,探究着摆脱人生苦难的道路。”
在世人眼中,这个顶着全国政协常委、中国佛教协会、中国佛学院领导头衔的和尚或许光芒万丈、威风八面; 在媒体眼中,这个24岁执掌名寺,39岁住锡佛指舍利安放寺院、40岁统率“北大清华分校”的方丈神秘莫测、高不可攀; 在信众眼中,这个在寺院中开设四书五经课程、出了数百万字博客书的高僧睿智博学、高风懿行; 在弟子眼中,这个随众上堂、随众出坡,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师父—— 亦师亦友亦学人 ——专访中国佛教协会驻会副会长、中国佛学院副院长学诚法师 身披袈裟,仪容肃穆,礼佛诵经,神情持重。这位看上去与一般出家人无异的大和尚,正是龙泉寺方丈。伴他左右的是一个个来自北大清华等名校的“高材僧”,他的身后是超过20万的中国汉传佛教僧众和成千上万的信徒,周围还聚集了数以亿计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对于信众来说,“佛”翻译成梵语是“佛陀”,也即是“觉者”——理智、情感和能力都同时达到最圆满境地的人。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是少林寺中身怀绝技的武僧,是一炷“迷信”的黄香,是一组神秘的梵文。 当群众以娱乐的心态去消遣“少林寺方丈嫖娼被抓”传闻时,学诚法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佛教是一种以信仰为根本,解脱为目的,教育为中心,文化为纽带的宗教”。 学诚法师:信仰如一 学修同体 1966年10月3日,学诚法师生于福建仙游一个“佛教世家”,母亲是佛教徒,而祖母已出家。10岁起,他自发茹素,后来更爱上了诵读佛经,在同龄孩子玩耍之际,他总要抽出课余时间入寺观摩佛教典籍。 17岁,学诚法师如愿在莆田广化寺落发为僧,拜于圆拙法师座下,师父给他规定了背诵儒家经典等课程,背不过不许吃饭,还要负责打扫卫生、守夜等工作,“凡身一切苦,回首总尘埃”,苦修一年,学诚法师得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福建佛学院预科班,第二年考取了中国佛学院本科班。 出家僧人可以在佛学院学修,在家之信徒、居士虽有向佛之心,却难入学院深修。“我1984年来到北京时,观察当地居士们的情况,发现不少居士要跑到外地去找道场。那时,我就有个愿望:希望在北京提供给大家一个学佛的场所,提供给大家一个修行的宝地”。学诚法师回忆。但接纳大量居士入寺庙学修实非易事,这一宿愿直到21年后学诚法师正式住持北京龙泉寺时方得实现。 1988年,学诚法师本科毕业,三年后再获硕士学位并兼任福建佛学院副院长、37岁时又成为了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社会职务和俗事越来越多,但法师坚持随众,饮食起居与僧团无异,“从来没开过小灶”。在龙泉寺结夏安居期间,他每天往返于北京城郊,“早晨5点多从寺院出发去佛教协会办公,下午5点左右再返回寺内。”回寺之后,他为僧众讲授比丘戒,下课后在方丈室为弟子答疑直至零点,最后才处理公务,第二天四点半准时上殿。在丝竹乱耳之中他从不中断自习,插缝读书或闭关专修,他说:“养成懈怠懒惰的习气,以后不好改”。 法师将一天分为:八小时学修、八小时工作、八小时劳动及处理事务,并归纳了八个字的处事箴言“总别本末、轻重缓急”。身教先行、言教相随是法师一贯的风范,他教诫弟子,“学修一体,内充外显”,惟有自身备足功德,才可弘法利众生。 一个和尚三座寺:开示僧俗 随众同修 1989年,学诚法师在莆田广化寺完成升座典礼,成为了当年中国汉传佛教寺院中年纪最轻、学历最高的名寺方丈。在他的住持下,广化寺如法如律恢复了佛教传统。尽管寺中僧众单资全国最少,但僧众数量却增加了近两倍,形成了安贫乐道的法门龙象,被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的赵朴初誉为全国三大模范丛林之一。 2004年,学诚法师荣膺陕西法门寺住持,他将佛教传统与佛学教育结合起来,广泛应用到这座佛指舍利安放的寺院:恢复诵戒制度和结夏安居、振兴法会和开办讲座,尤其是佛法学习班的开设弥补了长期以来僧众以做事为主而缺乏闻思的不足。他说,“先提高寺院内部僧人素质,以后再办佛学院。将来要并弘三大语系、八大宗派,开设多种课程”。 2005年,学诚法师秉承夙愿,住锡已沉寂多年的北京龙泉寺。与其他两寺不同,学诚法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龙泉寺之于他是“白手起家”,一花一树均须重建。2009年,龙泉寺确立了“以教育为中心”,从传统型寺庙转型为现代化寺庙。学诚法师认为,“一座庙,既是道场,也是学校,是教育人、培养人才的基地。”他除了像“教授”一样为僧众讲课,还极力促进学术界和佛教界携手,广邀专家学者入寺讲授传统文化,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许嘉璐、原民政部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司司长王振耀、北京大学宗教研究所所长楼宇烈、世界宗教研究所教授杨曾文等均受邀来此开堂授课。 在学诚法师的努力下,一个“新型居士团”也在龙泉寺挂牌了,他少年时欲为北京的在家居士建立学佛道场的梦想成,照进了现实。这些居士们以义工的形式参与寺中弘法、宣教、慈善等事务,也以信徒的身份参加法会、早课、开示,并随僧众出坡劳动。学诚法师说,“大家到庙里面来,做一些善事,发心参与也很好,不一定要出家。” 佛教现代化:大隐于世 网开道场 龙泉喷吐甘露水,绿染青山飞鸟旋。寺中光阴日长,学诚法师也更忙了。他辗转于佛教协会、佛学院、三座古刹,迎来送往了国家主席胡锦涛、佛指舍利、十一世班禅大师、亚洲各国总理……并率中国佛教代表团出访海外。入世传播、普惠众生的理想也在他心中生根了。 然入世传播不可避免的是江湖剑雨,被称为“入世最深”的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就因此屡遭恶搞,常惹尘埃。学诚法师却不以为惧,他认为佛教走向现代化,就要走面向社会、面向世界的道路:大隐于世。 学诚法师敞开佛门,迎接四方来客。除在他住持的三大寺庙定期举办传统法会和广纳居士入寺学修外,学诚法师还推出了“佛教夏令营”,旨在帮助现代人净化心灵。2006年7月,第一届“法门之光”福慧营在陕西举行,这个以寺院生活体验和寓教于乐课程为主的“夏令营”至今成功举办六届,参加者多为知识分子和社会精英。正因佛门大开,清华北大等名校的学子们才陆续走进来,龙泉寺也因此获得一个绰号——“清华北大分校”。对此,学诚法师淡然一笑,以“物以类聚”回应。 学诚法师请世人“做客”寺庙,帮助众生获得心灵解脱只是入世传播迈开的第一步,更长的探索在于让僧人和居士走进社会,服务众生,这就是北京市仁爱慈善基金会的缘起。佛教的甚深与广博,是慈善文化丰厚的精神资源。基金会于2006年金秋,由学诚法师和众多善心人士发起成立,圆成“人人享有慈善,仁爱触手可及”之夙愿,“仁爱助学”、“仁爱救灾”、“仁爱孝德”等项目每年就惠及几十万人。法师说,“佛教的慈善事业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慈善,更是精神上的慈善。受到帮助的人,一方面得到物质的援助,同时心灵也得到净化。” 在“释永信嫖娼被抓”传闻轰动网络之时,学诚法师的“和尚博客”点击量已突破七百万。他创立的佛教界“自媒体”——载有网络佛学院的“龙泉之声”与和尚博客及微博,共同在僧俗之间建起“传道、授业、解惑”的网络道场,以佛教为核心,儒道为两翼,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思想,使之放声于世界。作为佛教走向现代化的推动者,学诚法师认为佛教要发展就要与时俱进,“在今天,玄奘大师、鸠摩罗什大师、鉴真大师也会开博客。” 【结语】 从汉明帝梦见头顶光明的金人,到两位高僧用白马从西域驮回经书建立中国第一座佛教寺院白马寺,时间已过两千年。漫漫时光,东西取送佛经之路两行脚印交叠前行,鸠摩罗什自西向东,玄奘由东往西,“望人骨以标行路”的殊死翻越作为文化交流的壮举被永久铭记。 在路上,或者前行,或者后退,或者驻足,像麦田里的守望者,一动不动,除了眼睛。他们是同路人,和我们一样,作为此岸的过客,恋恋红尘。有人说,幸福在彼岸,在未来。还有人以为,这是佛陀的千古回音,悉达多笑着,笑出了泪花。 凤凰岭上,龙泉寺内,供香人、小沙弥、老和尚,在暮鼓晨钟起承转合的光阴里,寻摸着觉醒者的时光隧道。他们或许相信,三更的梆子,晨曦的早斋,午后的禅坐,都是那个觉醒者身后的脚印。(信息来源:中国青年报)
|
GMT+8, 2024-11-24 20:45, Processed in 0.065172 second(s), 12 queries.
普渡 慈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