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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白话文--卷四(1)

2011-6-13 09:50| 发布者: 慧莲| 查看数: 1913| 评论数: 0

摘要: 滦阳消夏录四

戒狂生

 

  卧虎山人降乩于田白岩家,众焚香拜祷,一狂生独倚几斜坐,曰:江湖游士,练熟手法为戏耳,岂有真仙日日听人呼唤。乩即书下坛诗曰:鶗鴃惊秋不住啼,章台回首柳萋萋,花开有约肠空断,云散无踪梦亦迷,小立偷弹金屈戍,半酣笑劝玉东西,琵琶还似当年否,为问浔阳估客妻。狂生大骇,不觉屈膝。盖其数日前密寄旧妓之作,未经存稿者也。仙又判曰:此幸未达,达则又作步非烟矣,此妇既已从良,即是窥人闺阁,香山居士偶作寓言,君乃见诸实事耶?大凡风流佳话,多是地狱根苗。昨见冥官录籍,故吾得记之。业海洪波,回头是岸,山人饶舌,实具苦心,先生勿讶多言也。狂生鹄立案旁,殆无人色,后岁余即下世。余所见扶乩者,惟此仙不谈休咎,而好规人过。殆灵鬼之耿介者耶?先姚安公素恶淫祀,惟遇此仙,必长揖曰:如此方严,即鬼亦当敬。

 

    卧虎山人在田白岩家扶乩求神,大家都烧香拜祷。唯独一个狂傲的后生斜坐在几案上说:走江湖的练熟了手法,不过戏弄观众而已,哪有真仙天天听人使唤的?随即,乩诗一首在坛上,诗写道:鳲鵩惊秋不住啼,章台回首柳萋萋。花开有约肠空断,云散无踪梦亦迷。小立偷弹金屈戌,半酣笑劝玉东西。琵琶还似当年否?为问浔阳估客妻。狂生看后大惊,禁不住屈膝下拜。原来这首诗是他几天前偷偷地寄给过去的妓女的,没有留存底稿。卧虎山人又下判词道:这首诗幸亏没有寄到,寄到的话将又出第二个风流公子步飞烟了。这个女子既然已经从良,你这样做就是勾引良家妇女。白居易只是偶然写一首情诗以寄托哀思,你却来真格的。风流佳话太多是进地狱的根源。昨天偶然看见阴官记录籍册,所以我抄了下来。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山人多嘴舌,实是出于一番苦心,先生不要怪我多嘴吧。狂生呆立几案旁,面无人色。后来过了一年多就死了。我见过的扶乩者,只有这位不谈吉凶祸福,而喜欢劝人改错,几乎是灵鬼中耿直之正人君子吧!先父姚安公一直讨厌乱祭祀,唯有遇到这种神仙,则一定恭敬的作揖,说:像这样的端方严正,就是鬼也应当尊重。

 

    说扶乩

 

  姚安公未第时,遇扶乩者,问有无功名。判曰:前程万里。又问登第当在何年,判曰:登第却须候一万年。意谓或当由别途进身。及癸已万寿科登第,方悟万年之说。后官云南姚安府知府,乞养归,遂未再出。并前程万里之说亦验。大抵幻术多手法捷巧,惟扶乩一事,则确有所凭附。然皆灵鬼之能文者耳。所称某神某仙,固属假托,即自称某代某人者,叩以本集中诗文,亦多云年远忘记,不能答也。其扶乩之人,遇能书者则书工,遇能诗者则诗工,遇全不能诗能书者,则虽成篇而迟钝。余稍能诗而不能书,从兄坦居,能书而不能诗。余扶乩则诗敏捷而书潦草,坦居扶乩则书清整而诗浅率。余与坦居,实皆未容心。盖亦借人之精神,始能运动。所谓鬼不自灵,待人而灵也。蓍龟本枯草朽甲,而能知吉凶,亦待人而灵耳。

 

    姚安公没有登第的时候,遇到扶乩的人,问有无功名,判道:前程万里。又问登第当在哪一年,判道:登第却须要等候一万年。姚安公以为是说或者应当从别的途径进身。等到癸巳年皇上寿诞开恩科登第,方才领悟万年的说法。后来官居云南姚安府知府,请求回家奉养父母而归,就没有再出仕。连前程万里的说法也应验了。大抵幻术多半手法快速灵巧,只有扶乩一件事,倒是的确有所凭借依附,但都是灵鬼当中的能舞弄笔墨的罢了。所称说的某神某仙,固然属于假托,就是自称某代某人的,问到本人集子中的诗文,也多半说年代久远忘记,不能回答了。那扶乩的人,碰到善书的就书写工整,碰到能诗的就作诗工巧,碰到完全不善于作诗、书写的,则虽能成篇却很缓慢。我稍稍能诗而不善书,堂兄坦居善书而不能诗。我扶乩时,则作诗敏捷而书写潦草;坦居扶乩时,则书写清整而诗意浅近粗率。我同坦居其实都没有留心,大概也是借人的精神,才能够运动。就是通常所说的鬼不自灵,待人而灵。用来占卜的蓍龟本来是枯草和腐朽的甲壳,而能够知道吉凶,也是待人而灵罢了。

 

    度帆楼缢鬼

 

  先外祖居卫河东岸有楼,临水傍,曰度帆。其楼向西,而楼之下层,门乃向东,别为院落,与楼不相通。先有仆人史锦捷之妇,缢于是院。故久无人居,亦无扃钥。有僮婢不知是事,夜半幽会于斯,闻门外癩积似人行,惧为所见,伏不敢动,窃于门隙窥之,乃一缢鬼步阶上,对月微叹。二人股栗,皆僵于门内,不敢出。门为二人所据,鬼亦不敢入,相持良久,有犬见鬼而吠,群犬闻声亦聚吠。以为有盗,竟明烛持械以往,鬼隐而僮婢之奸败,婢愧不自容,迨夕亦往是院缢,觉而救苏,又潜往者再,还其父母乃已。因悟鬼非不敢入室也,将以败二人之奸,使愧缢以求代也。外祖母曰:此妇生而阴狡,死尚尔哉,其沉沦也固宜。先太夫人曰:此婢不作此事,鬼亦何自而乘?其罪未可委之鬼。

 

    先外祖居住卫河东岸,家中有座楼临水建在河旁,名叫度帆。度帆楼面水向西,楼的下层门向东,通入一个闲院,与楼上不通。原先有个仆人,名叫史锦捷,他的媳妇缢死在闲院中,因此久无人住,成了闲院,平时也不加锁钥。有一僮一婢不知闲院曾经有人缢死,半夜前往闲院去幽会。他们正在门内缠绵,听到门外声响,似乎有人走动,怕被发现,伏身不敢移动。偷偷从门隙向外一看,只见一个缢鬼正在门阶上散步,对月叹息。二人吓得双股战栗,顿时僵于门内,未敢出门。门被二人占据,鬼也不敢入内,相持了好长时间。忽然有条狗发现了鬼,狂叫起来,群犬闻声也聚集狂吠。家人以为来了盗贼,明灯持械竟相拥进闲院。结果,鬼隐形而去,僮婢的奸情却完全败露。婢女羞愧得难以自容,夜晚也到闲院去自缢。人们发现后,将她救活。可她苏醒以后,就又潜往闲院自缢,这样往返了两次。后来把婢女交送了她的父母,她这才不再自缢。因此人们醒悟到,并非鬼不敢进屋,而是要败露僮婢二人的奸情,迫使婢女羞愧自缢,以求达到代替自己的目的。先外祖母说:这个鬼妇人生前就很阴险狡诈,死后还是这样,她沉沦鬼域是应该的。先太夫人说:这个婢女如果不做这种事,鬼又从何乘机而入呢?所以这事的罪过不能委推在鬼的身上。

 

    缢鬼求代可解

 

  辛彤甫先生官宜阳知县时,有老叟投牒曰:昨宿东城门外,见缢鬼五六,自门隙而入,恐是求代。乞示谕百姓,仆妾勿凌虐,债负勿通索,诸事互让勿争斗,庶鬼无所施其技。先生震怒,笞而逐之。老叟亦不怨悔,至阶下拊膝曰:惜哉此五六命,不可救矣。越数日,城内报缢死者四。先生大骇,急呼老叟问之,老叟曰:连日昏昏都不记忆,今乃知曾投此牒,岂得罪鬼神使我受笞耶?是时此事喧传,家家为备,缢而获解者果二:一妇为姑所虐,姑痛自悔艾;一迫于逋欠,债主立为焚券,皆得不死。乃知数虽前定,苟能尽人力,亦必有一二之挽回。又知人命至重,鬼神虽前知其当死,苟一线可救,亦必转借人力以救之。盖气运所至,如严冬风雪,天地亦不得不然。至披裘御雪,藓户避风,则听诸人事,不禁其自为。

 

    辛彤甫先生任宜阳知县时,有个老人递了一份状子说:昨天宿在东城门外,看见五六个吊死鬼从门缝进来,恐怕是找替身。请告示百姓,不要虐待仆妾,不要追逼债务,诸事都互相让着,别争斗,那么鬼就没办法了。辛彤甫大怒,把老人打了一顿赶走了。老人也不怨不悔,走到阶下,抚着膝盖说:可惜呵,这五六条命,不能救了。过了几天,报告城里有四人上吊。辛彤甫大惊,急忙找来老人问话。老人说:连着几天迷迷糊糊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今天我才知道曾递过这个状子。莫非是得罪了鬼神,叫我挨打么?当时这事便传扬开来,于是家家防备,果然有两人上吊而得救:一个是某妇女因被婆婆虐待而上吊,婆婆深为后悔;一个是因欠债而上吊,债主当即烧了债券,于是两人都没有死。可知命运虽然在事前都已注定了,但如能尽人力争取,也必然能挽回十分之一二。又可知人命关天,鬼神虽然事前就知道某某该死,但如有一线希望,也必会转借人力加以救助。气数到了,就像严冬刮风下雪一样,大地也不得不是一派酷寒景象。至于穿着皮袄,堵了门窗避风雪,那就听之于人事,老天并不禁止各人的作为。

 

    捐金拒色

 

  献县史某,佚其名。为人不拘小节,而落落有直气,视龌龊者蔑如也。偶从博场归,见村民夫妇子母相抱泣。其邻人曰:为欠豪家债,鬻妇以偿,夫妇故相得,子又未离乳,当弃之去,故悲耳。史问所欠几何,曰:三十金;所鬻几何,曰:五十金与人为妾;问可赎乎?曰:券甫成金尚未付,何不可赎。即出博场所得七十金授之,曰:三十金偿债,四十金持以谋生,勿再鬻也。夫妇德史甚,烹鸡留饮,酒酣,夫抱儿出,以目示妇,意令荐枕以报。妇颔之。语稍狎,史正色曰:史某半世为盗,半世为捕役,杀人曾不眨眼。若危急中污人妇女,则实不能为。饮啖讫,掉臂径去,不更一言。半月后所居村夜火,时秋获方毕,家家屋上屋下柴草皆满,茅檐秫篱,斯须四面皆烈焰,度不能出,与妻子瞑坐待死。恍惚闻屋上遥呼曰:东岳有急牒,史某一家并除名。攖`然有声,后壁半圯。乃左挈妻右抱子,一跃而出,若有翼之者。火熄后计一村之中,癎死者九。邻里皆合掌曰:昨尚窃笑汝痴,不意七十金乃赎三命。余谓此事佑于司命,捐金之功十之四,拒色之功十之六。

 

    献县史某不知叫什么,他为人不拘小节而且豁达正直,对小人小事不屑一顾。有一次他从赌场回来,看见一村民夫妻孩子相抱大哭。村民的邻居说:因为他欠了豪强的债,所以卖了妻子偿还。他们夫妻平时关系很好,孩子又没有断奶,就这么扔下走了,所以很伤心。史某问欠了多少债,邻居说三十两银子,史某又问妻子卖了多少钱,邻居说卖了五十两银子给人做妾,史某问可以赎回么,邻居说:卖身契刚写好,钱还未付,怎么不能赎?史某当即拿出刚从赌场赢的七十两银子交给村民,说:三十两给他还债,四十两用来谋生,不要再卖妻子了。村民夫妇感激不尽,杀鸡留他喝酒,酒至三巡,村民抱了孩子出去,并向妻子使眼色,暗示她陪史某睡觉作为报答。妻子点头,随即浪语满口,很不正经。史某严肃地说:史某当了半辈子强盗,半辈子捕吏,可能杀过人不曾眨眼。要说趁人之危,奸污人家妇女,我史某绝不干!史某吃喝完毕,大步而去,一言不发。半月之后,史某村子夜里失火。当时刚刚秋收完,家家屋前屋后都堆满了柴草,茅草的屋檐,高粱杆的篱笆,转眼间四面烈火,火光冲天。史某心想出不了屋了,只有与妻子儿女呆坐等死。恍惚间听见屋上远远地喊道:东岳神有火急文书到,史某一家除名免死。接着一声轰响,后墙倒塌了一半。史某左手拉着妻子,右手抱着儿子,一跃而出,好象有人在身后推他出来。火灭后,全村人共烧死九人。邻里都合掌祝福他说:昨天还笑你傻,不想!七十两银子买了三条人命。我认为史某得到司命神的保佑,其中赠金之功占十分之四,拒绝女色之功十分之六。

 

    盗遇牛

 

  姚安公官刑部日,德胜门外有七人同行劫,就捕者五矣。惟王五金大牙二人未获。王五逃至癮县,路阻深沟,惟小桥可通一人,有健牛怒目当道卧,近辄奋触,退觅别途,乃猝与逻者遇;金大牙逃至清河,桥北有牧童驱二牛挤仆泥中,怒而角斗。清河去京近,有识之者,告里胥缚送官。二人皆回民,皆业屠牛,而皆以牛败,岂非宰割惨酷,虽畜兽亦含怨毒,厉气所凭,借其同类以报哉?不然,遇牛触仆,犹事理之常。无故而当桥,谁使之也?

 

    姚安公在刑部做官时,德胜门外有七个人共同施行抢劫,被逮捕的有五个,只有王五、金大牙两人没有抓获。王五逃到潡县,路上被深沟所阻,只有小桥,可以通过一个人。有一条健壮的牛怒瞪着眼当道而卧,靠近它就奋力顶撞,只好退回寻找别的道路,竟突然同巡罗的人相遇。金大牙逃到清河,桥的北面有牧童驱赶两条牛过来,把他挤倒在泥中,金发怒而争斗起来。清河离京城近,被人认出,告诉了里长,里长把他捆绑起来送官。二人都是回民,都以宰牛为业,而都因为牛败露。岂不是宰割悲惨残酷,即使是畜牲兽类也怀着仇恨,恶毒之气所凭依,借它的同类来报复吗!要不然,碰到牛顶撞仆倒,还是事理中所常有的;无故而挡着桥,谁使它这样的呢!

 

    暂入轮回

 

  宋蒙泉言,孙峨山先生尝卧病高邮舟中,忽似散步到岸上,意殊爽适,俄有人导之行。恍惚忘所以,亦不问,随去至一家,门径甚华洁,渐入内室,见少妇方坐蓐,欲退避,其人背后拊一掌,已昏然无知,久而渐醒。则形已缩小,绷置锦襁中,知为转生,已无可奈何。欲有言,则觉寒气自囟门入,辄噤不能出,环视室中几榻器玩,及对联书画,皆了了。至三日,婢抱之浴,失手坠地,复昏然无知,醒则仍卧舟中。家人云气绝已三日,以四肢柔软,心膈尚温,不敢敛耳。先生急取片纸,疏所见闻,遣使由某路送至某门中,告以勿过挞婢。乃徐为家人备言。是日疾即愈,径往是家,见婢媪皆如旧识。主人老无子,相对惋叹称异而已。近梦通政鉴溪亦有是事,亦记其道路门户,访之,果是日生儿即死。顷在直庐,图阁学时泉言其状甚悉。大抵与峨山先生所言相类,惟峨山先生记往不记返,鉴溪则往返俱分明。且途中遇其先亡夫人到家,入室时见夫人与女共坐,为小异耳。案轮回之说,儒者所辟,而实则往往有之。前因后果,理自不诬。惟二公暂入轮回,旋归本体,无故现此泡影,则不可以理推。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阙所疑可矣。

 

    宋蒙泉说:孙峨山先生,曾在高邮的船中卧病不起。忽然觉得似乎上岸散步,并感到很轻松爽适。不一会儿有人领他向前走,他恍恍惚惚地忘记为什么要向前走,也没多问。接着来到一户人家,门庭豪华,院落清洁。渐渐走入内室,见一少妇正在分娩。他想退避,被领他的人从背后拍了一掌,就昏迷不醒人事了。等过了好久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形已经缩小,躲在襁褓中间。心里明白这是已经转生,无可奈何了。一想说话,就觉得寒气从囟门向内钻,说不出来。他环视室中,室中的家俱器物和对联书画,都十分清楚。到第三天的时候,婢女抱着他洗澡,失手掉在地上,他就又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仍旧卧病船上。家人说,他已经气绝三天,只是因为四肢柔软,心膈还温,才没敢入殓。孙峨山先生急忙索取一纸,写出自己的见闻,派人沿他所走的路线去那户他曾转生的人家,告诉主人不要以过笞打婢女。然后,又慢慢地为家人详述了事情的经过。当天他的病就彻底好了,于是便亲自前往他曾转生的人家,见到婢女等人都如同老相识一样。这家主人老年无子,与孙峨山先生相对惋惜叹息,并称奇异。近年通政梦鉴溪也有类似事情,也记得前往道路和出生门户。事后前去访问,果然该家当天生儿立即死去。不久前在直庐,内阁学士图时泉对其情况作过详细叙述,大抵与峨山先生的情况相类似。唯一的一点儿不同是峨山先生记得前往转生的情况,不记得返回时的情况;梦鉴溪则往返情况都很清楚,而且途中遇见了他已经去世的夫人,到家入室时见到夫人与女儿共坐。佛家关于轮回转生的学说,是儒家避而不谈的。而实际上转生的事往往就有,前因后果,道理上自然没有错。只是峨山、鉴溪二位先生,暂时进入轮回,随后又返归了本体,无缘无故地现出了这么个轮回转生的泡影,就不可按佛家通常的轮回之说进行解释了。六合(天地四方)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姑且可以作为阙疑(存疑),暂不追究。

 

    祈梦断案

 

  再从伯灿臣公言:曩有县令,遇杀人狱不能决,蔓延日众。乃祈梦城隍祠。梦神引一鬼,首戴磁盎,盎中种竹十余竿,青翠可爱。觉而检案中有姓祝者,祝竹音同,意必是也。穷治亦无迹;又检案中有名节者,私念曰竹有节必是也,穷治亦无迹。然二人者九死一生矣。计无复之,乃以疑狱上请别缉杀人者,卒亦不得。夫疑狱,虚心研鞫,或可得真情。祷神祈梦之说,不过慑伏愚民,绐之吐实耳。若以梦寐之恍惚,加以射覆之揣测,据为信谳,鲜不谬矣。古来祈梦断狱之事,余谓皆事后之附会也。

 

    远房伯父灿臣公说:从前有个县令,遇到一个杀人案件不能判决,拖延下来,牵连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他到城隍庙向神求祷梦示。他梦见神带来一个鬼,鬼戴着一个小口大肚的磁罐,罐里种着十多根竹子,青翠可爱。醒后他查到案子里有姓祝的人,祝竹同音,认为凶手必是他。但用尽酷刑审讯,也没审出证据来。又查到案子里有姓节的人,他暗中寻思:竹有节,凶手必是他。于是又用尽酷刑,也没审出个究竟来。而这两个人都被审得九死一生,好歹算活了下来。没有办法,便作为疑案报到上面,请求另外追捕凶手。最后也没有捉到凶手。疑难案子,如虚心研究审讯,兴许能得到真情。请神梦示的说话,不过是吓唬愚民,骗他们吐露实情而已。若将梦中恍惚的情景,加以射覆式的猜测,作为定案的依据,则没有不错的。自古以来求梦断案的事,我认为都是事后的牵强附会。

 

    县令明察

 

  雍正壬子六月,夜大雷雨,献县城西有村民为雷击。县令明公晟往验,饬棺敛矣。越半月余,忽拘一人讯之曰:尔买火药何为?曰:以取鸟。诘曰:以铳击雀,少不过数钱,多至两许,足一日用矣。尔买二三十斤何也?曰:备多日之用。又诘曰:尔买药未满一月,计所用不过一二斤,其余今贮何处?其人词穷,刑鞫之,果得因奸谋杀状,与妇并伏法。或问何以知为此人?曰:火药非数十斤不能伪为雷,合药必以硫磺。今方盛夏,非年节放爆竹时,买硫磺者可数,吾阴使人至市察买硫磺者谁多,皆曰某匠。又阴察某匠卖药于何人,皆曰某人,是以知之。又问何以知雷为伪作。曰:雷击人,自上而下,不裂地。其或毁屋,亦自上而下。今苫草、屋梁皆飞起,土炕之面亦揭去,知火从下起矣。又此地去城五六里,雷电相同,是夜雷电虽迅烈,然皆盘绕云中,无下击之状,是以知之。尔时其妇先归宁,难以研问,故必先得是人,而后妇可鞫。此令可谓明察矣。

 

    雍正十年六月的一个夜里下大雷雨,献县城西有一个村民被雷打死。县令明晟去查看了现场,命令把尸体装入棺材埋掉。半个多月后,县令忽然抓来一个人,问:你买火药是何用意?这人说:打鸟。县令反驳道:用枪打鸟,火药少不过用几钱,至多也不过一两就能用一天,你买二三十斤干什么?这人说:准备用许多天。县令说:你买药不到一月,算算用过的不过一二斤,其余的都放在哪里?这人答不上来了。经过审问,果然得到因奸谋杀的情状,于是和姘妇一起伏法。有人问:怎么知道凶手是他?县令说:火药非几十斤不能装配成雷管。配药必用硫璜。如今正是盛夏,不是年末放爆竹之时,没几个人买硫磺。我暗中派人到市场,查问谁买得最多,回答说是某匠人。又暗查某匠人把药卖给了什么人,都说是某人,这个人就是他。又问:怎么知道雷打是假?县令说:雷击人,从上而下,不炸裂地面。或者有毁坏房屋的,也从上而下。现在茅草顶屋梁都飞了起来,土炕的炕面也揭了去,知道火是从下面起来的。另外,这儿离城五六里,雷电应该一样,那天夜里雷电虽然很厉害,但都在云层中盘绕,没有下击,因此知道是伪造了现场。那时,死者的妻子已先回娘家难以审问。所以一定要先捉到这个人,然后才能审讯那女人。这个县令可谓明察秋毫。

 

    雷击毒母者

 

  戈太仆仙舟言,乾隆戊辰,河间西门外桥上,雷震一人死。端跪不仆,手擎一纸裹,雷火弗间,验之皆砒霜。莫明其故,俄其妻闻信至,见之不哭,曰:早知有此,恨其晚矣。是尝诟谇老母,昨忽萌恶念,欲市砒霜毒母死,吾泣谏一夜,不从也。

 

    太仆寺卿戈仙舟说:乾隆十三年,河间西门外桥上,雷打死了一个人。这人死后仍端正地跪着不倒,手里还擎着一个纸包,没有被雷火烧着。查看都是砒霜,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一会儿他的妻子听到消息来了,见了并不哭,说:早知道有今天,只恨他死得晚了!这人曾经辱骂老母,昨天忽然萌生恶念,要想买砒霜毒死母亲,我哭着劝谏了一夜也不肯听从。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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