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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白话文--卷七(3)

2011-7-3 05:33| 发布者: 慧莲| 查看数: 2103| 评论数: 0

摘要: 如是我闻一

案例种种

 

  河间府吏刘启新,粗知文义,一日问人曰:枭鸟破獍是何物?或对曰:枭鸟食母,破獍食父,均不孝之物也。刘拊掌曰:是矣。吾患寒疾,昏懵中魂至冥司,见二官连几坐,一吏持牍请曰:某处狐为其孙啮杀,禽兽无知,难责以人理,今惟议抵,不科不孝之罪。左一官曰:狐与他兽有别,已炼形成人者,宜断以人律;未炼形成人者,自宜仍断以兽例。右一官曰:不然,禽兽他事与人殊,至亲属天性,则与人一理。先王诛枭鸟破獍,不以禽兽而贷也。宜科不孝,付地狱。左一官首肯曰:公言是。俄吏抱牍下,以掌掴吾,悸而苏。所言历历皆记,惟不解枭鸟破獍语,窃疑为不孝之鸟兽,今果然也。案此事新奇,故阴府亦烦商酌。知狱情万变,难执一端。据余所见,事出律例外者,一人外出,讹传已死,其父母因鬻妇为人妾。夫归,迫于父母,弗能讼也。潜至娶者家,伺隙一见,竟携以逃,越岁缉获,以为非奸,则已别嫁;以为奸,则本其故夫。官无律可引。又劫盗之中,别有一类,曰赶蛋,不为盗而为盗之盗。每伺盗出外,或袭其巢,或要诸路,夺所劫之财。一日互相格斗,并执至官,以为非盗,则实强掠;以为盗,则所掠乃盗赃,官亦无律可引也。又有奸而怀孕者,决罚后,官依律判生子还奸夫。后生子,本夫恨而杀之。奸夫控故杀其子。虽有律可引,而终觉奸夫所诉,有理无情;本夫所为,有情无理,无以持其平也。不知彼地下冥官遇此等事,又作何判断耶。

 

    河间府小吏刘启新粗知文理。有一天,他问别人:枭鸟、破獍是什么东西?有人回答说:枭鸟吃它母亲,破獍吃它父亲,都是不孝的动物。刘启新拍手说:对!我患了伤寒,在昏迷中,灵魂到了阴曹,看见两位冥官并排坐着。一位小吏手持案卷请示说:某处狐狸被它孙子咬死。禽兽无知,难以用人理来要求它。现在只能考虑抵命,而不能以不孝治罪了。左边的官员说:狐狸与其他兽类有区别。已修炼成人形的,应当按人的法律判处,未修炼成人形的,则仍然按禽兽来断案。右边的官员说:不能这样。禽兽在其他方面与人不同,亲朋至爱则是天性,与人同样。先王杀枭鸟、破獍,不因为是禽兽而宽恕它们。因此应以不孝罪,把狐孙打进地狱。左边的官员点头说:你说的很对。过了不久,小吏抱着案卷退下,用手打我耳光。我惊吓而醒,他们所讲的话历历在耳,只是不明白枭鸟、破獍是什么意思。我猜测它们是不孝的鸟兽,果然是这样。按,这种事很新奇,所以阴府也很费斟酌,可知案情千变万化,很难偏执一端。据我所见,还有超出律条规范之外的。有一个人离家外出,讹传已死了。他的父母于是把儿媳卖给别人做妾。丈夫回家后,知道是父母卖了妻子,不能诉讼,便偷着到娶自己妻子的人家里,等着机会见了一面,竟然携妻逃了,过了一年又被抓获。认为这事不是通奸吧,则女方已另嫁人;定为通奸吧,则男方是女方原来的丈夫,官府没有法律可援引使用。又如劫盗之中,别有一种类型,称赶蛋,即不抢劫别人而专抢劫盗贼抢来的东西。他们每每等到盗贼出外抢劫之机,或者袭击盗贼的巢穴,或在路上抢夺盗贼劫得的财物。一天彼此格斗起来,一同被执送到官府。认为他们不是强盗,则他们确实强抢他人;把他们定为强盗,则他们抢夺的又是盗贼的赃物。官府也没有律条可以援引定案。又比如女人因奸情而有孕,断案处罚之后,官府依法将私生子判给奸夫。后来孩子生出来了,丈夫愤恨杀了孩子。奸夫控告他故意杀害自己的孩子。虽然有法可依,但总觉得奸夫所控告的有理而无情,丈夫所做的有情而无理。没法把这案子加以公平判决。不知那些阴府官员遇到此类事情,又做怎样的决断呢?

 

    风氏园古松

 

  丰宜门外风氏园古松,前辈多有题咏。钱香树先生尚见之,今已薪矣。何华峰云:相传松未枯时,每风静月明,或闻丝竹。一巨公偶游其地,偕宾友夜往观之,二鼓后有琵琶声,似出树腹,似在树梢,久之,小声缓唱曰:人道冬夜寒,我道冬夜好,绣被暖如春,不愁天不晓。巨公叱曰:何物老魅,敢对我作此淫词。戛然而止,俄登登复作,又唱曰:郎似桃李花,妾似松柏树,桃李花易残,松柏常如故。巨公点首曰:此乃差近风雅。余音摇曳之际,微闻树外悄语曰:此老殊易与。但作此等语,言便生欢喜,拨剌一响,如有弦断。再听之寂然矣。

 

   丰宜门外的风氏园古松很著名,前辈们多有题诗咏叹。钱香树先生还亲眼见过古松,现在已经砍伐了。何华峰说:相传古松没有枯死时,每当风清月明,就时常听到丝竹之声。一次,有个王公大臣偶然来到风氏园,夜间偕同宾友前往古松下聆听丝竹演奏。二更以后,开始响起了琵琶弹奏,似乎是出自古松的树干里,又似乎是从树梢上飘来。弹奏一段时间后,有小声缓缓地随着琵琶曲子唱道:人道冬夜寒,我道冬夜好。绣被暖如春,不愁天不晓。王公大臣叱骂说:老魅什么东西,敢对我作这种淫词!乐声戛然而止。一会儿,清脆的琴声又弹了起来,唱道:郎似桃李花,妾似松柏树。桃李花易残,松柏常如故。王公大臣点着头说:这还差不多接近了风雅。余音飘荡之际,微微听到树外有人说了句悄悄话:这位老人家很容易对付,只是作了这等语言,他便欢喜了。忽听拨刺一声响,如同断了琴弦。再听下去,就寂静无声了。

 

    继妻受杖

 

  佃户卞晋宝,息耕陇畔,枕块暂眠。朦胧中闻人语曰:昨官中有何事?一人答曰:昨勘某人继妻,予铁杖百,虽是病容,尚眉目如画,肌肉如凝脂,每受一杖,哀呼宛转,如风引洞箫,使人心碎。吾手颤不得下,几反受鞭。问者太息曰:惟其如是之妖媚,故蛊惑其夫,荼毒前妻儿女,造种种恶业也。晋宝私念是何官府,乃用铁杖,欲起问之。欠伸拭目,乃荒烟蔓草,四顾阒然。

 

    佃户卞晋宝枕着土块正在田垅边小睡,朦朦中听到有人问:昨天官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另一个人回答说:昨天审查某人的后妻,判罚她一百铁杖。虽然她满脸病态,但眉目依旧如画,肌肤如凝脂,每打她一铁杖,她发出婉转的哀叫声,好像轻风吹来洞箫声,让人听得心碎。我的手发软,下不了手,差点儿我反被鞭打。问话人叹息说:正因为她如此妖媚动人,才迷惑了她的丈夫,使他残害前妻的儿女,犯了种种罪孽。晋宝心想这是什么官府,怎能用铁杖打人?正想起身去问,等他伸腰揉眼一看,只见荒烟野草,四周一片寂静。

 

    养与教

 

  故城贾汉恒言,张二酉,张三辰兄弟也。二酉先卒,三辰抚侄如己出,理田产,谋婚娶,皆殚竭心力。侄病瘵,经营医药,殆废寝食。侄殁后,恒忽忽如有失。人皆称其友爱。越数岁病革,昏瞀中自语曰:咄咄怪事。顷到冥司,二兄诉我杀其子,斩其祀,岂不冤哉。自是口中时喃喃,不甚可辨。一日稍苏曰:吾之过矣,兄对阎罗数我曰:此子非不可诲者,汝为叔父,去父一间耳,乃知养而不知教,纵所欲为。恐拂其意,使恣情花柳,得恶疾以终,非尔杀之而谁乎?吾茫然无以应也。吾悔晚矣,反手自椎而殁。三辰所为,亦末俗之所难,坐以杀侄,春秋责备贤者耳。然要不得谓二酉苛也。平定王执信,余己卯所取士也。乞余志其继母墓,称母生一弟,曰执蒲,庶出一弟曰执璧,平时饮食衣物,三子无所异。遇有过,责骂捶楚,亦三子无所异也。贤哉,数语尽之矣。

 

    故城贾汉恒说:张二酉、张三辰,是兄弟俩。二酉先死,三辰抚育侄儿如同自己所生。管理田产,谋画婚娶,都是尽心竭力。侄儿生了痨病,料理医药,几乎废寝忘餐。侄儿死后,经常忽忽如有所失,人们都称道他的友爱。过了几年,三辰病情危重,昏乱眼花中自言自语说:咄咄怪事!刚才到阴司,二哥控告我杀了他的儿子,断绝了他的后代,岂不冤枉哩!从此口中经常喃喃地说着,不太能分辨清楚。一天,稍稍清醒,说:这确是我的过错了。兄长对阎罗王数落我说:这孩子不是不可以感化教诲的,你做叔父,离父亲只差着一点罢了,却只知道养育而不知道教育,放纵他为所欲为,总怕违背他的意思,使得他恣意任情寻花问柳,染上难以医治的毒疮而死,不是你杀了他而又是谁呢?我茫茫然无从回答。我后悔晚了!反手槌打着自己而死。三辰所做的,是低下的习俗所难以做到的;判以杀侄的罪,这是《春秋》责备贤者罢了。然而终不能说二酉苛刻。平定的王执信,是我己卯年所取中的士子。他恳求我为他的继母写墓志,称说继母生了一个弟弟叫执蒲,妾生的一个弟弟叫执璧。平时饮食衣服,三个儿子没有什么差异,责骂鞭打也三个儿子没有什么差异。贤惠啊!这几句话已经说尽了。

 

    达观

 

  钱遵王读书敏求纪载:赵清常殁,子孙鬻其遗书,武康山中,白昼鬼哭。聚必有散,何所见之不达耶?明寿宁侯故第在兴济,斥卖略尽,惟厅事仅存。后鬻其木于先祖。拆卸之日,匠者亦闻柱中有泣声,千古痴魂,殆同一辙。余尝与董曲江言,大地山河,佛氏尚以为泡影,区区者复何足云!我百年后,傥图器书玩散落人间,使赏鉴家指点摩挲,曰:此纪晓岚故物,是亦佳话,何所恨哉!曲江曰:君作是言,名心尚在。余则谓消闲遣日,不能不借此自娱。至我已弗存,其他何有,任其饱虫鼠,委泥沙耳。故我书无印记,砚无铭识,正如好花朗月,胜水名山,偶与我逢,便为我有;迨云烟过眼,不复问为谁家物矣!何必镌号题名,为后人计哉!所见尤洒脱也。

 

    钱遵王《读书敏求记》记载:赵清常死后,子孙卖了他的遗书。结果在武康山中,白天就能听见鬼的哭声。有聚必有散,怎么见识这么狭窄呢?明代寿宁侯的故宅在兴济,早已被拆卖干净,只剩下了一个厅堂。后来又把厅堂的木料卖给我的先祖。拆卸的时候,工匠也听到厅柱中有哭泣声。千古痴魂,如出一辙。我曾对董曲江说:大地山河,佛家也以为是泡影,区区一点又何足道?百年以后,如果我的图书器物古玩,散落在人间,鉴赏家能指点抚摩着说:这是纪晓岚的故物。也是一段佳话,还有什么憾恨的呢?董曲江说:君说这话,还有一种求名的心思。我却认为生前时需要消闲打发日子,不能不借用器物自己供自己娱乐。至于死后,我本人已经不存在了,其他还有什么意义呢?生前用物,可以任其喂虫子老鼠、丢进泥沙里。因此,我的书没有印章记录,砚石也没有铭刻留文,恰似花好月圆,胜水名山,偶然与我相逢便属于我所有;等云烟过眼,就不再问属于谁家所有了。哪里还能刻什么号、题什么名,为后来人作打算呢!他的见识更为超脱潇洒。

 

    阴谴

 

  职官奸仆妇,罪止夺俸。以家庭匿近,幽暧难明,律法深微,防诬蔑反噬之渐也。然横干强逼,阴谴实严。戴遂堂先生言:康熙末有世家子挟污仆妇,仆气结成噎膈,时妇已孕,仆临殁以手摩其腹曰:男耶女耶?能为我复仇耶?后生一女,稍长,极慧艳。世家子又纳为妾,生一子。文园消渴,俄夭天年,女帷薄不修,竟公庭涉讼,大损家声。十许年中,妇缟袂扶棺,女青衫对簿,先生皆目见之,如相距数日耳。岂非怨毒所钟,生此尤物以报哉?

 

    官员奸污仆人之妻,处罚不过取消俸禄而已。这是因为主仆经常生活在一起,难免亲昵,关系暧昧难以判明是非。法律从细微深远处着想,就是防止上生产诬陷或反咬一口的风气。但是如果强逼奸污,阴曹的处罚是很重的。戴遂堂先生说:康熙末年,有一世家子要挟奸污了仆人之妻。仆人怨气郁结,得了食不下咽之病。当时妻子已怀孕,仆人临死前用手摸着妻子的腹部说:是男还是女?能为我复仇吗?后来妻子生一女儿,长大后又聪明又美丽,世家子又把她纳为妾,生一儿子。但世家子得了消渴病——像司马相如(文园)那样犯了糖尿病,不久就死了。这个妾却淫乱不已,终于搞到打官司的地步,大损世家名声。十几年中,世家子的夫人身披素服,扶棺送葬,他的妾身着青衫,对簿公堂,戴先生都亲眼看到了,好像发生在几天之中的事。这岂不是那位被奸污的女子怨愤积聚,而生出这么一个女儿来报仇的吗?

 

    缢后显影

 

    遂堂先生又言:有调其仆妇者,妇不答,主人怒曰:敢再拒,捶汝死。泣告其夫。方沉醉,又怒曰:敢失志,且剚刃汝胸。妇愤曰:从不从皆死,无宁先死矣。竟自缢。官来勘验,尸无伤,语无证,又死于夫侧,无所归咎,弗能究也。然自是所缢之室,虽天气晴明,亦阴阴如薄雾,夜辄有声如裂帛,灯前月下,每见黑气摇漾如人影,迹之则无。如是十余年,主人殁乃已。未殁以前,昼夜使人环病榻,疑其有所见矣。

 

    遂堂先生又说,有个主人调戏仆人的妻子,这女人不答应。主人生气地说:你敢拒绝,我打死你。女人哭着告诉了丈夫。丈夫喝醉了,愤怒地说:你敢失节,我就用刀剌进你的胸部。她悲愤地说:屈从或不屈从都是一死,不如先死的好。终于自缢身亡,官府前来验尸,尸体无伤,所说的话没有实证,又死在丈夫身边,无法归罪于谁,追究不下去。然而,从此之后"女人自杀的屋中,即便天气晴朗,也是阴森森地如薄雾飘浮;到了夜里就发出声响,如同撕扯布帛;灯前月下,每每可见黑气摇荡,像人影一样,查询起来则什么也没有。就这么过了十几年,主人死后才停止了。主人没死之前,白天黑夜派人环绕床前。我怀疑他看到了什么。

 

    怨鬼求衣

 

  乌鲁木齐军吏邬图麟言,其表兄某尝诣泾县访友,遇夜雨,投一废寺。颓垣荒草,四无居人,惟山门尚可栖止,姑留待霁。时云黑如墨,暗中闻女子声曰:怨鬼叩头,求赐纸衣一袭,白骨衔恩。某怖不能动,然度无可避,强起问之。鬼泣曰:妾本村女。偶独经此寺,为僧所遮留,妾哭詈不从,怒而见杀,时衣已尽褫,遂被裸埋。今百余年矣,虽在冥途,情有廉耻。身无寸缕,愧见神明。故宁抱沉冤,潜形不出。今幸逢君子,倘取数翻彩楮,剪作裙襦,焚之寺门,使幽魂遮体,便可盄诸地府,再入转轮。惟君哀而垂拯。某战栗诺之,哭声遂寂。后不能再至其地,竟不果焚。尝自谓负此一诺,使此鬼茹恨黄泉,恒耿耿不自安也。

 

    乌鲁木齐的军吏邬图麟说:他的表兄有一次到泾县去访友。在途中碰上了一场夜雨,他没有办法,只得到一座废弃的寺庙里去借宿。这座废寺已经倒塌,到处都是野草,四周寂静,没有一个人住,他只能在山门口停息,等雨停了再赶路。这时,黑云密布,只听到昏暗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我这怨鬼给您叩头,请求您送给我一件纸衣,我会感恩报德的。表兄吓得动都不敢动,但估计无可回避,勉强起来问她的身世。这时女鬼哭了起来,说:我本来是个乡下姑娘,有一次偶然经过这里,不料被寺里的和尚拦住要留我下来,我死都不从,破口大骂起来。寺里的和尚一发怒把我杀了,当时我的衣服被这群畜生全部扒光,埋的时候也是全身裸体,到现在有一百多年了。虽然我在地府,但还是有廉耻之心的,现在身上是一丝不挂,觉得愧见神明。所以我只得怀抱冤屈,不敢出来。今天有幸能遇到君子,如果您能给我找几张彩纸剪成衣服,在寺门前焚烧,使我能遮住身体,我就可以到地府中去喊冤了,希望能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只希望您能哀怜我,救救我吧。等表兄战战兢兢签应了她的要求,她的哭声才停止。但是,表兄身上没有彩纸,后来也没有机会去那里,一直没有焚烧纸衣,他觉得有负于这个女鬼,让她含冤于黄泉之下,因此一直耿耿于怀,心里不得安宁。

 

    业镜与心镜

 

  于道光言,有士人夜过岳庙,朱扉严闭,而有人自庙中出,知是神灵,膜拜呼上圣。其人引手掖之曰:我非贵神,右台司镜之吏,赍文簿到此也。问司镜何义,其业镜也耶?曰:近之,而又一事也。业镜所照,行事之善恶耳。至方寸微暧,情伪万端,起灭无恒,包藏不测,幽深邃密,无迹可窥,往往外貌麟鸾,中蹈鬼域。隐匿未形,业镜不能照也。南北宋后,此术滋工,涂饰弥缝。或终身不败。故诸天合议,移业镜于左台,照真小人;增心镜于右台,照伪君子。圆光对映,灵府洞然。有拗捩者,有偏倚者,有黑如漆者,有曲如钩者,有拉杂如粪墙者,有混浊如泥滓者,有城府险阻千重万掩者,有脉络屈盘左穿右贯者,有如荆棘者,有如刀剑者,有如蜂虿者,有如虎狼者,有现冠盖影者,有现金银气者,甚有隐隐跃跃现秘戏图者。而回顾其形,则皆岸然道貌也。其圆莹如明珠,清激如水晶者,千百之一二耳。如是者,吾立镜侧,籍而记之,三月一达于岳帝,定罪福焉。大抵名愈高,则责愈严;术愈巧,则罚愈重。春秋二百四十年,瘅恶不一,惟震伯夷之庙,天特示谴于展氏,隐匿故也。子其识之。士人拜授教,归而乞道光书额,名其室曰观心。

 

    于道光说:有个士人,夜里经过岳庙,红色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却有人从庙里出来,知道是神灵,就合掌加额,长跪而拜,呼叫上圣。那人伸手扶住他说:我不是高贵的神道,是右台司镜的胥吏,带着文簿到这里。问:司镜是什么意思?是业镜吗?答:你说的差不多了,但却又是另一件事。业镜所照,是做事的善恶罢了。至于内心细微的隐曲,真诚与虚伪万种头绪,起灭无常,包藏着难以测量之心,幽深细密,无迹可以窥看,往往外貌像麒麟鸾凤,心中掩藏着鬼蜮伎俩,隐恶没有露出形迹,业镜就不能照见。南北宋以后,这种技术更加工巧,装饰弥补,有时终身不败露。所以护法众天神合议,移置业镜于左台,照真小人;增设心镜于右台,照伪君子。圆光相对映照,心灵通明,有固执的,有偏心的,有黑如漆的,有曲如钩的,有拉杂如粪土的,有混浊如泥污的,有心机深险千重万掩的,有脉络盘曲左穿右贯的,有像荆棘的,有像刀剑的,有像蜂和蝎子的,有像虎狼的,有现出做官的冠服和车盖的,有现出金银气的,甚至有隐隐约约现出男女秘戏图的。而回顾他们的外形,则都是神态庄严的道学家的面貌。那圆润光亮像明珠,清彻像水晶的,千百个中的一二个罢了。像这样的,我站立在镜的旁边,登录而记下来,三个月送达一次给岳帝,决定降罪或赐福。大概名声愈高则责备愈严,心术愈巧则惩罚愈重。春秋二百四十年,暴露的坏人坏事不只一处,只有雷击夷伯的庙,天特意表示谴责于展氏,是因为隐恶的缘故。你要记住它。士人下拜接受教诲,回来后恳求道光书写匾额,把他的居室命名为观心

 

    盗句

 

  有歌童扇上画鸡冠,于筵上求李露园题。露园戏书绝句曰:紫紫红红胜晚霞,临风亦自弄夭斜,枉教蝴蝶飞千遍,此种原来不是花。皆叹其运意双关之巧。露园赴任湖南后,有扶乩者或以鸡冠请题,即大书此诗。余骇曰:此非李露园作耶?乩忽不动。扶乩者狼狈去。颜介子叹曰:仙亦盗句。或曰:是扶乩者本伪托,已屡以盗句败矣。

 

    有一歌童的扇面上画有鸡冠花,他在筵席上请李露园题字。李露园戏书绝句,诗写道:紫紫红红胜晚霞,临风亦自弄夭斜。枉教蝴蝶飞千遍,此种原来不是花。大家都赞叹这首绝句在运意上有一语双关之妙。露园赴任湖南后遇到一扶乩者,有人以鸡冠为题请求扶乩者写一诗,扶乩者大书了这首鸡冠诗,我惊异地说:这不是李露园写的吗?乩驾忽然不动,扶乩者狼狈逃走。颜介子感叹道:乩仙也盗用他人诗句。有人说:这个扶乩者本来是假托的,经常因为剽窃句子而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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